渐发现茵茵常往许方严那里跑,当画家出现的时候她会立即撇开别人,这让兴安觉得不是滋味,也颇为失望。
不过他觉得自己不恨画家。还在学校里的时候,方严就以诗、画、乐器而出名,很多当地的老秀才都对他的才情佩服不已,尤其是一笔水墨画得好,被人传为“神童”。
中学毕业他依自己的性子去修了西洋美术,让全体师生都大跌眼镜,却因此在画中多了些新意,被师范的美术系主任大加赞赏,说他画通中西。
许方严师范毕业到女中任教,立刻吸引了大批崇拜者,也正由于这个缘故得罪势力,被冠以罪名逐出校园几无立锥之地。
兴安和方严既是同学也是好友,他心里暗自佩服对方的才华,因此才说服陈老爷将方严收留。将心比来,兴安倒认为也许方严和茵茵更相配些。
所以陈老爷上门提亲的消息对兴安来说意外得很,让他简直难以相信不是在梦里。
当看到儿子像喝醉酒一般恍惚、兴奋,顾妈妈可真为难死了。她和老秦叔商量了一下,提着些自己做的吃食去隔壁串门。
应应带着弟妹们都出去玩了,徐七两口子在家很高兴地欢迎了她,没想到一听来意却大失所望,徐七的脸色沉下来,不高兴地说:“原来这大过节地,你却跑来说这个?”
顾妈妈不知说什么好,尴尬地坐着,脸上带着羞愧的神色。还好女人家的心是通的,徐妈妈想了想开口劝她男人说:
“老头子,算啦,还好咱两家也没说到明面上,趁着这样就悄悄地不作声吧。
你想,兴安那孩子是陈老爷抬举起来的,没有人家出钱、出地,他怎能坐上校长的位子?
如今陈老爷又要招他进门做女婿,那孩子虽是个好的,与咱们没缘分,何必挡着他的路呢?你说是不是?”
徐七听老婆这番话不由地叹口气,扶着拐杖站起身,徐妈妈过去要扶被他推开了,自己默默地走进里间去。
徐妈妈便回头宽慰顾妈妈:“妹子,别放心上,这么多年了,你知道老七这人……。不要紧,都是为孩子好嘛。
只要兴安能过得开心,我们有什么不乐意的?你去和陈老爷说,就应了这婚事罢。”
“唉,你反来劝我,这叫人怎么说呢?”顾妈妈越发地无地自容,掏出帕子来抹着眼睛,声音哽咽地说:“当初咱们姐俩想得多好,谁知道竟半路冒出这事来,真是!”
“嗨,天下不如意的时候多着呐,谁知哪天就落到自己头上?你且放宽心,我不怪你,老头子转过弯来以后也不会怪罪的。
唉!我就怕应应知道可就不好了,这个事还得拜托你帮我暂时对丫头保密些。”
“哎呀,你这么体谅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还说什么‘拜托’哩?自然是了的。不过我担心,她成天和竹子在一起保不准有个万一呵。”
“那也得保密!”徐妈妈低声道:“你不知道我这个丫头对你家兴安的那个心思哟,简直着迷似地。我可真怕小冤家急出点动静来就不好了。”
“行!我把竹子打发到她舅舅家去两个月,等要紧的时节过去再说,你也要设法把应应看住了,别再让她去外面,尤其不能往学校里跑,免得走漏风声。
不过,你也早拿主意,纸里包不住火,她迟早有那么一天……。”
“唉,真有那一天,可就听天由命吧!”徐妈妈叹息道。
从徐家出来顾妈妈稍稍心定了些,于是回家把老秦和儿子、女儿都找来,不由分说地吩咐:
“兴安,家里要迎新就必得布置、布置,从现在起到成亲的前晚你只能住在学校里,一切安顿好我自然叫你秦叔叔去接你回来。”
“妈,我在家里还能帮你们一把……。”
“不用,你是校长,得照顾全校学生,哪能只管自己的花烛呢?”见母亲严厉的样子兴安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站到一边去了。
“竹子,你也别再家里碍手碍脚地,二舅妈不是刚生孩子吗?你去他家帮把手。放心,到看热闹的时候自然叫你回来了。”
“不去不行啊?”竹子正在兴头上,很不情愿地问。
“不行!伺候你舅妈是晚辈尽孝,咱们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也没有说立即就走呵……。”竹子看母亲瞪她一眼吓得急忙躲到哥哥后面去了。
“老秦。”
“哎,东家。”
“这家里的事就靠你啦,你去和陈老爷说一声,他的好意我领了。既然孩子们也没话说,这事就定下罢!”
“行,行!我明天一早就过去说,这是大好事啊!”老秦高兴得脸上有添了许多皱纹。
不过高兴归高兴,听顾妈妈悄悄和他讲了应应的缘故后老秦到底没声张,悄悄地往“知源堂”走了一遭,回来递给顾妈妈一张纸,那上面写着茵茵小姐的八字。
然后轻声说:“东家,事情可就算讲妥了。不过……,我回来时茵茵小姐正在家闹脾气哩。”
“喔,女孩子出嫁前都要来这么一回的,不稀奇。”顾妈妈微笑着回答。
“不是,我怎么听佣人们悄悄嘀咕,说茵茵小姐骂老爷是‘乱点鸳鸯’,看情形似乎是……不乐意呢?”
顾妈妈大吃一惊,目光飞快地扫了老秦一眼,但她深知此人不会信口开河的。于是站起身喃喃地说:
“这么讲来两个孩子只有我们兴安一头热?那这事可不好办。就算媳妇抬进门,她若以为这是我们撺掇的恨还来不及,将来能够过得安生么?”
说着两个眼睛望着徐家院子,缓缓地说:“老秦呵,我怎么觉得……也许咱兴安和应应的缘分还没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