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却没回答,头也不回地往徐家去了。
竹子摸不着头脑不知要发生什么大事,看她母亲的样子绝不像开玩笑,只得转身再往学校跑一趟。
但是她领着哥哥匆匆赶来时却发现母亲还未回来,老秦说他进家门时就没人,一家子都坠在云里。
“唉,你真是无事忙!这么大了还这样子,看以后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肯娶你。”兴安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对妹妹说。竹子本想还他两句,却被老秦拦住了。
他们三个一边等、一边猜测,直到肚子咕咕叫竹子才想起大家还没吃饭,赶紧跑进灶间里去忙和。
这时候顾妈妈在徐家还在苦劝徐七:
“我说徐大哥,陈老爷这次是不小心,结果自己落到尴尬地步上了,他这么做确实为陈家名声着想,可也没亏待你们和应应的意思呵。这事……,你再好好想想?”
“我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我不高兴,说退亲就退亲、说结亲就结亲。顾家妈妈,你家过世的老爷、老太爷可都是秀才出身,哪本书上有这样的道理?”
徐七越说声音越大,他虽瘫着半边身子,但是嗓门还像过去那样硬气。
“哎呀,唉!你小点声说不行么,非要弄得天下皆知?难道你要女儿听到才愿意?”徐妈妈边埋怨,边不好意思地看顾妈妈,说:“妹子莫怪,这老头子自来喊声响,他心里有疙瘩,一时半响还解不开哩。”
“我晓得、我晓得。”顾妈妈忙点头:“大哥莫把气撒错了,上次原是我的不对,没同人家讲清楚才走到这个田地,所以今天来就是求你们两位原谅的。”
“唉,都是好邻居,说什么原谅的话。”徐妈妈说着瞄了床上的男人一眼:
“我们心里都清爽哩,陈老爷不知情来上门提亲,你又不好当面拒绝。也难怪,你两家毕竟是三代的交情罗,换谁都推脱不得的。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她说着用手指戳戳徐七,不料他倒把脸扭向墙壁去了。
“徐大哥,陈老爷知错就改也是难得,咱该给他个补过的机会。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这样?
再说,他也真心实意地想用行动改过,这才提出收应应做干女儿,还替你们出嫁妆,这样善意之举,咱们再冷脸低眉地也没意思对不?
而且,陈老爷还提出来帮你们说和与韩老星退佃,他替你们和小通寺主持讲,划块庙产给你们种。这样好事,是不是说明人家很有诚意、为你们着想呢?”
“哦?有这样的话?”徐妈妈立即眼里放出光来,忙叫:“她爸,你听见没?”
“听到,我人瘫耳朵又不聋!”徐七掉脸气呼呼地瞪了老婆一眼,然后问顾妈妈:“真有这个话?嗯,要是这样……”
“七哥在家么?”大家听到喊声回头瞧,见正是他东家跨进门来。
“韩老星干巴瘦,赛过秤砣硬石头”,这位歌谣里的韩老星原名叫韩罗庆。
他祖父辈也是个佃户,据说砸死个受伤掉队的长毛辎重头目并藏起他背囊里的一千两银子,后来买地、盖房子发了家。
因此人出名的刻薄、抠门,大家都说他是那秤杆上的戥子转世,所以起个老戥的外号,骂来骂去就喊成老星了。
他倒也不在意,自己觉得这么叫也不错。
韩老星和人总说自家也是佃农出身很熟悉他们那套把戏,对佃户们他从来没好脸色,不是水分太多就是掺了沙子,反正他收租子时总能找出各种毛病,搞得人家怒不敢言。
韩老星进门就笑嘻嘻地和大家招呼:“你们好呵,哟,顾妈妈也在呵,这是聊什么呢?”
“唉,东家,你怎么又来了?天天往山上跑,你的腿脚不累么?”徐妈妈不高兴地说。
“累啊,可不是!”韩老星一点不生气,用手拍拍账簿:“可是要没人欠租,我又何苦来找罪受?老徐你说是不是?”
“你就是跑断腿,我也还是还不上你的利息,更不用说别的。
只那几亩山坡地,连年风雨不顺,就算我饿着、吃糠皮野菜过冬,能剩下些种子明年继续播种已经不错,若是交了租,明年开春拿什么下种?
东家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总逼我是为了啥?明年多收些,我慢慢就能把今年欠下的补上,何苦非要现在交?通融半步,你总是饿不到的。”
“嘿,老徐,平常你寡言少语地,今天怎么啦?当着旁人就给我脸色看?”韩老星脸上的笑意褪去,警惕地瞥了顾妈妈一眼。
“东家,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请你宽限些,容我们缓口气罢了。”
“我已经再三地宽限过嘛,可是你们却总是拖欠。”韩老星说着转身坐在了门槛上,口里嚷道:“既如此,我今天是一定要拿到些不可的,不然绝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