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洪升翻来覆去。睡在下铺的曾岭眯着眼睛伸出头来小声问:“干嘛呢?睡不着?”
“嗯,心里有点烦。”他小声回答。
“嗨,我说,你以前可没提过有这么个当大官的叔叔。啧、啧,骑着大马多威风呵。
哎,你知不知道他管多少兵啊?我听我舅舅说,一个警察局长可以管四百多呢!”
洪升在黑暗里微微一笑没回答这个话题。曾岭是朱县长的外甥,他眼里警察局长就已经顶天了。
洪升忽然转过身来俯身向下面问:“哎,想不想出去走走?”
“啊?这么晚?熄灯后出去会挨罚的。”曾岭有些担心。
“怕他什么?”洪升撇撇嘴:“你要胆小就算了,我一个人去!”
曾岭自然不服这个胆小的批语,立即顶道:“那有什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好呀,走,外面吃烤洋芋去!”洪升立即抛出自己的提议。
两个少年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洪升踩着下铺的边缘跳下地,伸手抓起夹棉长褂,和曾岭一起踮着脚尖溜出房间。
楼道里只有支昏黄摇摆的蜡烛照明,把他们的影子夸张地投射在墙上。
木板楼梯每声吱呀作响都让人心跳,好容易挨到最后一级,洪升迅速拉开门冲出去,却不料外面地上是薄薄的一层白雪,让他才跑出几步就滑了个屁墩。
后面的曾岭刚合上门,听动静回头一看“扑哧”乐出声来,忙自己掩住口,小心翼翼地上前拉起他,低声说:“恭喜、恭喜,新年头场雪跌跤交运道。”
“放屁,你怎么不跌个试试?”洪升咧着嘴揉着,四下里张望番,拉起伙伴,半躬着身子向校门跑去。
校门实际上是用铁条铆接的一个对开栅栏,翻过它对这俩来说并非难事,只当心不要吵醒看门人就可以了。
转眼工夫他们就站在大街上,被有灯火的方向飘来的香气给吸引过去了。
“怎么卖?多少钱?”曾岭问。
“一角五分!”洪升熟练地替卖家回答。
“你怎知道?”曾岭瞪起眼睛。
“这位小先生常来,是我的老主顾哩。”老板说完,笑眯眯地称了两只烤得喷香的红薯,然后报价:“正好两斤,收你三角钱。”
洪升伸手付账,曾岭好奇地伸出手要抓,口里说:“这东西怎么吃?要剥皮么?”
不料一阵火热的灼痛让他几乎跳起来,洪升看了嘿嘿地笑:“谁叫你着急?这东西才出炉的,正滚烫哩。”
“我看他也是手拿的以为没事,谁知道这么烫?”曾岭说完伸手俯身抓起雪来要往手上抹,被洪升一把拉住了:
“干嘛?刚烫伤的地方不能立刻用凉东西激它。疼的话你抹些唾沫在上面,多少可以缓解些。”
“你怎么什么都懂?”曾岭颇羡慕地看着他问。
“你呀,家里佣人太多,从来也没挨过、也没人教,所以不知道。”
“你家就没佣人么?”
“有虽有,不过我才不会让他们管着哩。”洪升接过用蒲叶包卷的红薯,谢过老板,递了个给曾岭,边走边教他如何咬开一处放些热气,然后慢慢吃那里面的红瓤。
吃着热呼呼的东西身上也暖和许多,两个人边走边抬头看头顶纷纷飘落的雪花。
洪升觉得有点饱,打个嗝,心满意足地叹口气:“我早就琢磨着要夜里溜出来吃烤洋芋了,一直没得机会,今天有你帮忙总算完了这个心愿!”
曾岭高兴地笑了,他喜欢洪升身上那种快乐、豪爽、宽厚又带些侠义的感觉,这和自己的胆小性格成鲜明对照,令曾岭一直很羡慕。
他不明白洪升每天的愉快从何而来,所以当他发现好友情绪的微小变化时他有些担心。
“喂,你三叔来看你,怎么你不喜欢么?看他骑的那大黑马多漂亮,后面还跟着马弁呢,真威风啊!
我要是有这么个叔叔、伯伯的该多好……。”曾岭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
洪升拍拍他的肩膀。他知道曾岭从小没了父亲,随着母亲寄居在舅舅家,受惯他人的白眼和嘲笑。
学校里甚至有人给他个外号叫“曾阿龟”,形容他胆小的性格。洪升却对曾岭相当宽和,不大计较他性格中的弱点。
相反,有个年龄相仿的曾岭在他身边亦步亦趋使洪升感到住校的生活并不孤单。
“我不是不喜他来,是因我父亲托他带话的缘故。”然后洪升便将自己选修了美术的事讲了,苦笑说:“要是让老爹知道他会很生气的!”
“你爹生气什么样?非常可怕么?他会打你么?”
“他很少打我,好像从小到大就两次。他连长工、丫头们都不打、不骂,一般说来脾气是蛮好的。”
“那你怕什么?”
洪升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不发脾气,但看我一眼就让人心里紧绷绷地。总之,他是父亲么。”
“唉,我根本不记得爹的模样,所以也不明白你说的这种感觉。”曾岭叹口气。
“小曾,等将来中学毕业了,你打算去做什么?”
“嗯……,”曾岭望着天上的星星琢磨一下:“也许……,还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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