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睡下一个多时辰,阿萍梦中听到有脚步声,忙起来贴门上来听听,然后开门一看,见张坛领了位长者正要敲门。
她用手指做个噤声的意思,不料仲礼竟在里面问:“阿萍,是坛子兄弟回来了么?请他们外间坐、看茶。”
先前店里送来的茶水还有几分温度,阿萍请他们坐了,各斛一杯放在面前,进里间看时,见仲礼已穿整齐坐在床边,吩咐:
“你同坛子在外面等,把那老先生请进来和我说话。”
“哎。”阿萍答应声出去,很快刘永和便走进来,一手捏着大褂的侧摆躬身微笑:“给三爷请安。”
“唔,你坐罢。”仲礼边打量便示意他道。
见他规规矩矩地在对面坐了半张椅子,面貌上与刘忠合仿佛,个子却高些,略微谢顶,鬓角有些灰白,鼻梁上挂了副牛角梁的眼镜,胡须浓密。
仲礼刚要开口,他便做附耳恭听状向前倾身。仲礼说:
“你是刘先生的兄长?我听说过他荐你做事,可今天才算第一次见。我看你虽长他却精神许多,似乎身子骨也比他强些。不知以前做什么生计?”
“小民以前也没什么正经营生,不过替人教教学馆、在店铺里做个账目甚的。不像舍弟那样有本领,无非自己有口饭吃、能养活家人而已。
如今大老爷抬爱叫我做这个管事,只尽力而为不叫人看了糊涂、不堪用,对得起舍弟那张老脸皮就是。”
陈三爷听了暗想这个人怎么看上去不像他弟弟那般精明似的?
但他急于了解县里的情况,所以没功夫细想,便问他对政府和军队熟悉不。
刘永和回答说还好,仲礼接着把城门外和至顺旅店老板的对话学一遍,问他知不知情?
刘永和清清嗓子回答说:“这个是本月上旬开始的,家里和周家桥那边先后派了陈七爷和一位姓杜的军官来过城里。
那位长官去找了新上任的韩旅长两趟,据说第二次不知何故和他吵了一架,结果被扣住至今没有释放,已经四天了!”
“什么,他龟孙的把杜老表给扣押了?”仲礼从床上跳起来:“这小子什么来历,敢扣我淮西营的人?”
“三爷你别动气,我们这不是在设法营救嘛。坛子这次回去也是为这个,他带回了大老爷和咱们保安队苏师爷的信在我这里。”
刘永和说着从身上摸出个封子来双手奉上,仲礼急忙打开来看,刘永和接着说:
“我请县太爷出面保都不行,那家伙根本不把县长放眼里。您问他是什么人?
这姓韩的听说是周家的女婿,在东洋学过军事,后来在山西做过旅长、师长,中原大战时他投了政府军,队伍收编后在武汉做个高参……。”
“哼,我晓得了,又是周家搞鬼!”仲礼目光从信上抬起来冷笑道:
“他们想利用报纸上误传我的死吞掉老子的队伍,结果遭到拒绝怀恨在心把老表扣住了。我说呢?明白啦!
这信上说他已另建了团的番号,对周家桥那边停发了薪饷、粮弹,奶奶的用心何其歹毒,这是釜底抽薪、不想叫咱活了!”
“是,所以大老爷叫县里买卖上紧急调借五百元回去救急,据说其它地方掌柜们也都帮忙筹款呢。”
仲礼思索片刻,问他:“你见过朱县长么,他什么态度?”
“他无可奈何。如今县城里外都是韩旅把持着,他个文官能怎样?”刘永和将眼镜向上推推苦笑说。
仲礼听了他的话使劲地搓搓手,然后朝外面叫:“你们两个都进来!”
阿萍和张坛走进来,陈三爷背着手在屋里走过几个来回,问:“杜老表叫他关在警察那里还是旅部呢?”
“在旅部。哦,现在旅部已经搬到了南门外孙家井。”
“南门?好!”仲礼吩咐:“坛子,你马上赶到高塘,找到淮西营的人告诉他们我在城里。
叫他们派半个排悄悄地到西门外圆通寺和我汇合,两天内再给我调六百人过来,由凤凰台的罗芳、周家桥的苏鼎和西陈家集的卢虎、郭如同四个人带队。
另外给我哥打电话,调汽船到水门外候着。
老刘,你去见朱县长,告诉他我回来了想和他见面,商量个合适的时间、地点。阿萍,去街上给我买件长衫、一顶礼帽。我不能穿这么一身去见县长吧?”
众人各自去照吩咐办理。阿萍买回身浅灰色洋棉布长衫、一顶衬绸圆边礼帽和一双厚底玄青布鞋。
正帮他穿戴试衣,刘永和也回来了,说约好朱县长傍晚六点在三庆街后花园巷十九号见面。
看看快到时间,他俩从店里出来,沿着街道走。天色渐暗,但仲礼还是把帽檐朝下压了压。
他心里戒备许多,不成想离开家乡半年,似乎天地都换成别人的了,自己倒仿佛是做贼一般。他心里十分恼恨和警惕。
来到三庆街,仲礼十分诧异。这里到处亮灯、笙歌不绝,来往的男女看上去都不大正经。“这是什么地方?”他拉拉刘永和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