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我问你,你家乡识字率多少?学龄儿童入学率又是多少?还有有多少人在温饱线下挣扎?
你说差矣这么大,欧洲和日本那套如何能在中国行得通?”
“嘶,照兄弟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徐业说着,起身去看看门外,然后关好门,回来坐下压低嗓音:“真是个一厢情愿了?那怎么办?”
“所以要掌握军队啰,有军队在手,什么大小军阀、土匪、赤患统统消灭!”李杜星笑不叽地回答:
“这就叫军政。中山先生不是说民主要分三步,前两个时期是军政和宪政嘛,委员长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中山先生的理想前提,是建立一支有纪律的、有理想和信念的军队,这支国军可做不到!”他冷笑:
“兄弟我多年在军界管理后勤事务,这里面的猫腻见得多了。如今的军队只好说是个工具,用来执行军政没门!”
“那……,你在军界已经做得不低,既然知道委员长对军队更多倚重,为何还要离开军队?”徐业不解地问。
“两个字:失望。”李杜星叹口气:“年轻人总是抱着理想和幻想的,当这些破灭,把这世上的事务看得清楚明白了,也就觉得不过如此。
cc也好,蓝衣社也罢,口号喊得蛮响亮,可总归最后都要到私利上去打转转。
真要是文官不爱财、武将不贪权,济南、满洲、察哈尔会是那个样子?哼!”他鼻子里重重出口气:
“既然都是捞好处,做官僚又有什么不好?反正趴着等人送钱上门,然后盖图章便是。
这个容易,而且没有心理负担,省得见到那些尸体和赤贫如洗的百姓成天做噩梦!”
所谓酒后吐真言,他说的是真心话。
徐业点点头,他可不敢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引回原路上来问:“所以,你的意思是陈三和韩旅的纠纷,最终可能还得看军方的态度?”
“那是肯定的!”李杜星斩钉截铁:“不过,这张照片登出来,至少让军头们有了忌惮。有洋人在背后撑腰的总是更硬气些,你说对不对?”
“嗯!”徐业笑了,他自己身在钢铁业,对外资的力量颇有感触。“嘿,你说也怪!现如今民国了,不是说不平等条约也废除了?怎么洋人还这么猖獗呢?”
“让人家拿捏着嘛!”李杜星苦笑:“海关、盐务、邮政名义上是收回了,可副职还是洋人把持着。租界也还在对不对?
许多不平等条约废除了,尤其大战之后,欧洲需要复兴因此也做了些让步。可以前的赔款还得付,该给人家输的血一点也不能少!”李杜星往前凑凑低声说:
“再者,你我心里都清楚,如今繁荣的背后有几块钱是咱们自己人投资,日本、英法、美、德的资金又占多少,尤其重工业,对不对?所以什么都得看人家脸色!”
徐业想到太原钢铁厂叹口气,号称官办,可官府不也是从日本人那里借钱?
“你说的是,所以陈寿礼看得明白呵,他这张照片居然让司令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过这事总不能这样挂着,据说韩旅把持县城,连县长都只好在乡下办公,这叫什么事?”
“哦?”李杜星眼皮眨眨:“妨碍公务,这倒算得上是个说法。那县长是站在哪边?”
“自然是站在陈家兄弟这边的。”
“好极!”李杜星点头:“看来陈家大兄蛮有头脑。”
“唉,至少比我那个大哥强!”
“怎么说?”
“他如今还是个保长哩,结果为纳税这事成天焦头烂额,被搞得不得安宁。家父说还好现在仲礼的兵驻扎在镇上,不然固始那个县长说不定会对我哥不客气!”
“这样糟?”
“你可不知道,自从实物地租改货币以后,农村一塌糊涂!王安石那个时代银子都比现在多!小家小户上哪里找银钱去?
把地放在地主名下,税金还不是大户替他们出?可地主收的是粮食,交的是真金白银,地主也不是自己能生银元的你说是不?”
李杜星听他最后这句“扑哧”笑了:“你家才花几块银元?你可晓得这两年洋人从咱们手里挣走多少白银么?”他伸出两个手指:“两个亿!”
“啥?”徐业大吃一惊:“娘诶,我说市面上怎么钞票越来越多哩。可……,洋人怎么突然想起要银元了?”
“欧洲银元贵,咱们这边便宜,人家收走拿回去吃差价很赚钱的!”李杜星告诉他:“上海滩有种买办专门帮洋人做贵金属投机生意,发财得很!”
接着他小声说:“可靠消息,中央正考虑搞‘币制改革’发行法币,禁止白银流通!”
“嘿嘿,李厅长的消息,一定错不了!”徐业压抑着心头的震惊,捧上一个马屁。
李杜星点了支香烟:“我的消息来源是上海和南京,绝对错不了!
而且我还知道交通银行正和政府就国有化开展谈判,你看吧,这件事绝不是只涉及一家银行,范围肯定大得很。
你赶紧转告陈家,让他们也好有个准备。不过陈寿礼和美国银行有关系,估计他早把贵金属存到他们那里去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