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姥姥笑眯着眼,她伸手拍了拍琴的手背,道“不说你们了,就连我和宗主为了等这个天命人也等了太久太久,如今天运易主,而破漏百出,各方想要钻这个漏子的人数不胜数,我们仙云宗积攒几千年的运势,就是在赌这一刻。”
琴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是天命?”
姥姥则笑着握住她的手心,用温润的手掌抚摸着她道“破除循环,重归自然,即是天命。”
一瞬间,面前的这个老人似乎又回到了她孩童时,那双澄澈又带着某种朝圣般看见朝阳升起来的眼眸。而在琴的内心,她并不抵触这般永无止境的轮回,和姐妹们,和姥姥太姥们永远的生活在一起,这不好吗?
日常的请安结束后,琴退出了房间,就在她合上门不久,身旁传来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
“姥姥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是出门不久后的枫,刚从那种心情转变过来的琴有些没能适应,她边调整自己的情绪,边回道“还是不得撑探。”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没注意,枫的身上其实有不少地方灰蒙蒙的。随手将琴手上用来点卯的玉简接过,扫了一眼看见上面几个名字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正是太姥嘱咐她去找的那个东西的木盒。
琴不太清楚枫这么做的用意,后者似乎精疲力尽了,她懒得解释什么,直接示意后者打开。
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中,木盒打开了,里面是一坨意义不明的灰土。然而这就是她在那里看到的,唯一能被带回来交给太姥的物件。
琴一头雾水,而枫脸色却十分铁青,她不愿和这位主管内务的姐妹多说什么,而是直接道“太姥刚出门,不得其踪迹,唯有请示姥姥。”
琴后知后觉的让开了道路,而就在枫打算进门时,走廊上,洺长老的房间突然传来尖叫。
“不好!”
这个念头在二人心里同时响起,而琴是担心洺的安慰,枫则是第一时间要把一切告诉给姥姥。
二人错身,分别前往彼此的房间。
枫推门而入,屋内原本躺在椅子上的姥姥此时已经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姥姥依旧那副病怏怏的样子,然而此时的她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限的安全感。
枫没有时间耽搁,她将木盒打开盛至姥姥面前。
“太姥差我去城东取一物件,我去时不知落入谁人幻境,那人只留下这个。”
屋外动静声渐渐放大,料想诸姐妹应该都被那声音惊起,而有琴主持大局想必不坏,当务之急是要将此物盛与姥姥。
枫如此想着的时候,姥姥盯着面前木盒眉头皱起,她伸手一挥,那木盒中的灰烬便自己个飞到空中,颗粒飞舞拼接出一件衣服的模样。
枫不明所以,姥姥却一挥手将那灰烬重新放回木盒中,她把盒子取了,自己迈开步子走向外面。
走廊上人头攒动,不少姑娘身边还站着各色样式的珍兽,这诺大走廊此刻却显得十分拥堵。
从里屋走出来的姥姥迈着步子,人群随着她出现纷纷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路来。
四下撇了眼,姥姥教训道“都堵在这儿堵着干嘛?”
说着的同时,姥姥脚步加快走到那扇洞开的房门跟头。
房间里漆黑异常,洺所在的房间不见光是很正常的,但让人觉得诧异的是本该亮着的灯笼此刻也尽数熄灭。里面冷飕飕的。
姥姥站在门外,她甚至没去检查屋子里的窗户是否开着,这明摆着,人是突然不见的。
“姥姥,半柱香之前,洺还躺在床上。”
跟在身后的琴长老提了这一嘴。而背对着众人的姥姥脸色难看异常。
趁宗主外出的这段时间,公然对仙云宗长老出手,这已经不仅仅是挑衅那么简单。
“用告仙书,请宗主回来。枫,你出去找一找那三个孩子,尽快带回来。”姥姥说着的同时,她的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个红色香袋。
其余弟子看见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枫长老领命出门。
姥姥细长的手指掐着那红色香囊口上拴着的金丝布条,随着她轻轻一拽,布条被她扯松开,香囊口舒尔一松似乎喷吐出一股奇怪的气体,继而,姥姥的指甲往里勾了勾,一只灰红色表面覆盖有细小鳞片的手被她从里面给勾了出来。
“有人不长眼,来寻我派麻烦,今日还得你来庇佑这些后生。”姥姥似乎是在和某人交谈着。
那灰红色的小手好像动了动,继而就见它缩回那锦囊中,许久不动。在然后,姥姥将那香囊收回,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间里,轻轻躬身道“劳烦了”。
…
与此同时,藏马镇西门外,一个体型硕大的胖子突兀的从空无一物的石头上跳出来,重重砸在地上。索性已经是关城门的时候,否则他这一下必会迎来不少守门士卒的注意。
那胖子揉了揉屁股,他头上戴着兜帽,把上半张脸都遮的严严实实,下半张脸上胡子拉碴,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的样子。
那胖子四下看了眼,确认没人后从怀里取出一紫金葫芦对着空地拔出瓶塞,当即从里面就钻出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
那胖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仔细对照着看,突然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不停的跺脚跺脚再跺脚。
“他娘的,抓错人了!”
面前这个被他弄晕之后带出来的女子不是他要抓的那位。枉费他谋划了许久,如今竟然抓错人了。
看到那昏倒在地如同女鬼一样的女人,胖子心中除了焦躁更多的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恶意。
“既如此,留着她倒是个隐患。”而就在他打算处理掉这个麻烦时,一个不好的预感出现在他脑海中。
胖子连忙掏出怀中铜镜,他将镜面对着脚下土地,大声喝道“道通阴阳,即刻显形!”
顿时,面前脚下映射出的土地上出现了一扇门,胖子二话不说,拎着旁边的女子就跳进那根本不存在的门里。
随着那镜子一起坠入黑暗。空地上,两个人的身影如同被抹去了般,果真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不消片刻,狂风席卷了这里,而毫无预兆,就好像一股看不见的风将一切摧毁。
满天飞舞的树叶中,隐约有一个巨物的身影。它喘着沉重而又荒古的气息,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仔细嗅了嗅,随后,那股无形的风又飞向了天空。
…
请到那位出手后,姥姥的精力便又重新回到这家店铺内。说来也奇怪,楼上这么大动静,楼下竟然这半天都没人上来。
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姥姥对着身后琴吩咐道“去上面请那二位下来,其余人开阵。”
就在众仙子忙活着的同时,客房内外桌子上的茶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地震?”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桌上的茶盏以及房梁的抖动所吸引,以至于竟然没人注意到房间地板上出现的大滩水渍。
“怎么这么多水?”
终于有人发出声来,然而,所有人的脚下,那水已经漫出鞋面,俨然一副小河滩的架势。也有人注意到,那水的源头竟然是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
站在廊道上的姥姥反应了过来,她刚欲张口,就见房梁墙壁如同叠纸般倒向了她。而后,四面八方有那闷声如雷的诵唱,唱词模糊不清,但隐约听到一些哼啊哈的音节。
一楼楼梯口,站在那里的店小二双手掐诀,他低着脑袋,嘴巴不停闭合似乎那声音就是他在唱诵。
而从后厨那里掀门帘出来的一个青面汉子瞥了眼楼上,他问道“都在里面了?”
那正施法的店小二咧嘴笑了笑,用有些埋怨的语气说“在的,老三这憨货,办啥事都能干劈叉,早说了让我来给全打包了带走,费那功夫。”
那青面汉子听罢,点了点头,继而双手凭空变出一把大锤来,就见这货猛地朝地下一砸,顿时天翻地覆,周围一切都随着这股巨力给砸的稀碎。
而在大锤落下的同时,一声即为年轻且即为愤怒的吼声从高空传来。
“四大天王,你有种!”
而就在那咆哮着不知是人是魔的怒火中,一首仿佛来自天国的靡靡之音将同一个世界硬生生给隔断开来。
站在坍塌的地面上,青面汉子举过大锤扛在肩上,他遥望向远方天空那不大不小的人影,略微招了招手,随即他以及身旁的店小二,还有那栋碎裂成无数张纸在天空飘舞着的楼房一齐向下,向着无尽黑暗中坍缩。
收到信后,太姥第一时间便从神龛中飞出,她不是没想过有人会先出手,但她还是低估了这帮人的脸皮,竟然为了抢占先机,对着一帮小辈出狠招。
即如此,她也管不了所谓同门师兄弟情了。
太姥的面皮上不断跳动着青筋,她原本稚嫩的脸庞霎时间变得青紫发红,而随着她双目逐渐变得狠厉,那捆在头上的花绳也一根根崩断,那些散落的头发像是加快了无数倍的藤蔓的生长,一个个变得又粗又长。
太姥的身躯在不断膨胀,很快那些衣服已经被灰黑色如同铁石般的肌肤给撑破撕碎,她…或许此刻更像是古老年代里那些行走在人间的神灵。
此刻,位于藏马镇上空的,是一只身有七丈,面有滕甲,背生双翼,舌似烈焰的苍古巨龙。
祂的双翼挥舞开,有遮天蔽日的威能,而在那双宛如日光般闪耀的黄金色瞳孔面前,世间一切的高贵又仿佛不值一提。
巨龙的双眼死死盯着那片碎裂大地上的一角,在那片只剩狼藉的屋檐下,一位目盲的琴师从里面起身,走了出来。
琴师双目斑白似乎早已坏死,他脖子上挂着拳头大小的珠子,手上拿着一张歌女常用的琵琶。
两人相视间,天火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