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县县衙。本是天子脚下,官府高堂,此刻却血流十里,尸堆遍地。无论是县令、校尉还是师爷、衙役,都毫无声息的胡乱倒在堂中。鲜血流出县衙,一直流到坊间街道上。腥臭的味道令人作呕,连县衙牢狱里关押的罪人都无一幸免。
一袭碧衫的青鸢坐在县令的高椅上,一条腿耷拉上扶手,不断地往嘴里送着藕粉桂花糕。
堂内血泊中,尸堆间,跪着数十名褐衣男子,虽然身旁的尸臭味难过,但他们仍只敢恭敬地垂着头,等候着女子把藕粉桂花糕吃完。
“此处长安县,还有旁边的万年县,一共多少?”青鸢咀嚼着甜腻的花糕,微微眯了眼。
一名褐衣男子抱拳答道:“单混头回鸢姑娘话,长安县衙凡一百六十人,万年县衙共一百二十五人。无一人逃脱,名册俱在此。”
便有人为青鸢呈上名册,青鸢摆摆手,无意细看。只是若有所思道:“金价将涨,金矿炙手可热。豪强强买金矿,闹出了数百人命,县官查处惩办。连着传播流言,收黄不收白的钱庄,都被查了个底朝天。如此,长安县令、万年县令倒是个清官。”
单混头浑身一抖,忙不迭的叩首道:“当官的哪有真清的。为了主子大业,他们为鸢姑娘而死,也是幸事了。”
青鸢莫名的一笑,目光扫过堂中,却没有看见身着县令官服的男子,心头有些疑惑,她还想着令单混头为他好好安葬,也算他为人父母官一场了。
正在思量间,忽地头顶房檐一声巨响,青瓦裂开一个大洞,一名男子手执长剑,从半空中倒身向下,直直向官椅上的青鸢刺来。
“妖女!原来金价流言是你传出来的!本官这就取你性命,告慰百姓!”男子的长剑携风带云,呼啸而来,转瞬逼近青鸢面前。
青鸢眉梢一挑,翻身下椅,男子的剑刺入椅背,让青鸢刚想喘口气,忽地觉得双腿被扣住动弹不得。低头一瞧,竟是名死了一半的衙役,血淋淋的手死死绊住了她。
“大人!此女不除,则金价流言,可酿成我朝大患!”那衙役明显是拼了最后一口气,说完后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但这个空档却为那县令赢得了时机,青鸢刚一转头,就看到眼前凛冽的寒光,模糊了自己整个视线。
“鸢姑娘!”单混头骇然喝道,可是他们诸人跪在堂下,要跑到官椅这边,显然是来不及。
电光火石,危机之间,一声小兽的鸣叫。红色的身影猛地向那县令撞来。诸人正是绝望,一直小动物也来搅局。
可是下一刻,县令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的身子竟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一只小小的畜生,携带着千钧威压,将他直直撞出去半里,甚至轰碎了一堵墙,他哇的一口吐出口鲜血,连话都来不及说,就丢了性命。
堂中寂静了片刻。诸人定睛一瞧,竟是只火红色的小狐狸,两只小眼睛黑溜溜转。
青鸢恢复了镇静。瞧向小狐狸,心下喜欢,上前想去抓它,可小狐狸身子一闪就消失在了夜色里。似乎那黑溜溜的小眼睛对青鸢闪了闪,竟像个熟识的故人般,灵性十足。青鸢大奇,想着回去一定要给诸人说说。
“鸢姑娘,可有大碍?”单混头恍恍惚惚的跑上来,脸色不定的打量着青鸢。青鸢不在意的点点头:“无妨。赵宛曜如何了?”
单混头舒了口气,得意的一拍胸脯:“鸢姑娘尽管放心。咱把他关在猪圈里,每日就给烂掉的菜吃。初时还叫叫哇哇,现在倒是安静了。隔几天毛顺了,九月初五。咱亲自把他送到崤山来。”
青鸢点点头,让道上的管教一个富家公子,手段多得是。她瞧向地上那个县令的尸体,眸色闪了闪,拂袖一叹:“厚葬罢。”
夜色浓重,怨魂呼啸,只化为了云间一轮新月。
九月初一。长安洛阳震动。
长安县衙、万年县衙被人血洗。从县令到衙役,数百性命一夜做鬼。天子脚下,血流成河。
大理寺和刑部自然连夜查案,牵出了道上,盘综错节,再次不了了之。
后来官场传闻,两县惨案,是因为查办了强买金矿的豪强,才受到道上报复。是以诸州官府都被吓破了胆,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其余州只怕道上更为猖狂。
于是再没有官府压制金价流言,金价之乱,就这么以燎原之势,侵蚀到了大魏天下根基。
金价继续疯涨。银饰贱卖,胡商不满。在胡商聚集的广州,开始有大食、波斯、天竺等盛产银饰的胡商作乱,杀死大魏市舶司官员。惹得魏民抗议,朝廷不得不令鸿胪寺卿亲临广州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