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王真要暴戾恣睢,皇上容得了他?滴血认亲可以做许多手脚,谁说小孩子就没有心眼?财帛动人心,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想要得到。也得想好后招,有的是法子做到滴水不漏,你……”
顾老爷子深吸口气。
到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顾二爷与顾四爷当时没有参与其中。女人家毕竟头发长见识短,老三又是个取巧的……难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顾老爷子闭着眼,手指轻叩桌面,似在沉思。
他确实想不到。柳氏这样的人能咸鱼翻身,也着实没想到。她能找到这么个靠山。
就忽然想起在路上听闻,方武帝封了顾婼和顾妍为县主。
从他们顾家分出去的孩子,马上就一个个一步登天,这绝对是方武帝在帮着柳氏他们出气。
最有意思的还是顾妍那配瑛县主的封号。
上古有传说。王之长女配瑛,得灵凤生死相护。
那配瑛是神女的象征,方武帝敢封这个号。就绝不单单是因了西德王……而全是那小丫头自个儿的造化!
本是他们口中的肥肉,就这么被生生送出去。顾老爷子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他抬头看了看顾四爷,顾四爷依旧是云清风淡,不悲不喜。
其实几个儿子里,就老四是最得他意的,可他舍不得老四出去打拼。官场如战场,稍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他宁愿老四就如同朱姨娘说的,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就好了……但如今非常时期,雪藏了他几十年,是该要做些什么了。
“这宅子风水不好,找个可靠的卖了吧,下人仆役全转给人牙子,留几个伺候的就行。”
顾老爷子对顾二爷道:“当初顾家白手起家,如今到底还有些底蕴,祖宅剩了些产业,我将苗掌柜给你,让他帮着经营,你把握好了,别被你大嫂或是母亲偷龙转凤。”
顾二爷听了唬一跳。
把宅子卖了,他们全搬走?
顾老爷子不由恨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原以为你懂的!”
“是,儿子明白。”顾二爷敛眸回答。
然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哪真有这么简单?
顾老爷子又道:“今天开祠堂,老四分出去单过!”
这回震惊的就不止顾二爷了,顾四爷同样怔了片刻。
顾二爷明白父亲的意思。
老四分出去,那就不是顾家人了,顾家三代不得入仕便不必遵守,可老四膝下只有一女,分不分家又有什么差别?
说起来,到如今,顾家也只有顾大爷有一个出走在外的儿子顾修之了,可顾大爷是嫡长子,哪有分宗的道理?顾修之又下落不明,找了数月都没消息……
再者,便是被关起来的玉英,还有李姨娘各自怀孕,兴许顾二爷和顾三爷都会有嗣子,但具体还得看生下来是男是女再做评断。
顾二爷就不明白父亲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顾老爷子没心思跟他解释。
他本身便是顾家族长,匆匆开了祠堂,又去顺天府上档,几下便完成了手续,四房一家从此与顾家无关联。
顾老爷子说:“我申请了转调令,不知何时批奏,老四和媳妇女儿先一起去大兴,京都这里,老二就好好看着。”
顾二爷点头应是,又问道:“那老三呢?父亲不管他了?”
顾老爷子就冷哼了声,“他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让他自个儿想法子解决去,休想我这个做老子的给他擦屁股!”
两万两的雪花纹银,岂是说笑的?别说是现在的顾家,哪怕从前,没了柳氏,他们同样负担不起!
顾二爷顿时哂笑。
只怕顾崇琰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众叛亲离……
顾老爷子来了一趟便又回大兴去了,他期间没去看一眼老夫人,也是对她失望透顶。
老夫人本是卧病在床神志不清,听安氏说起顾老爷子来了,清醒了几分,还梳了个头,换了身衣裳,强打起精神等着顾老爷子来探望她。
谁知等来的是顾老爷子又走了的消息,她气得“噗”吐了口血,然而这时已经没有人围着她团团转了。
李姨娘听说顾老爷子不打算管顾崇琰,心中就是一冷。
换了她设身处地,只怕她也不愿意管的,可现在关在牢里的是他的夫君,她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她还有个女儿要从庵堂里接出来……
深夜的风徐徐吹在身上,凉入骨髓,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跟着一圈圈地酥麻。
她抬头望了眼天空,藏蓝色的天幕像极了一片上好的温暖羽绒,孤月伶仃,冷光熹微,在冷与暖中间矛盾着。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经常这么遥望天际。
她是家中庶出的女儿,姨娘没地位,亲兄长又不成器,她经常被兄弟姐妹欺负,敢怒而不敢言。
兄长欠了一屁股的债,拍拍屁股把自己阉了就去宫里躲起来了,李家不想替他还债,就将自己送出去。小时候的她面黄肌瘦的,谁愿意要?倒是她那丰满美丽的姨娘,被债主看中了。
姨娘就这么被债主领走。
侍妾本就是个玩意儿,送给别人,又能抵债,何乐不为?
她一点也不难过,这个女人没用得很,根本保护不了她,走了最好……后来听说那女人得花柳死了,她也就笑笑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兄长欠了钱,姨娘去抵债,她才死了的啊!
他若是心存愧疚,就不该拒绝。
李姨娘从怀里拿出一根样式老旧的素银累丝梅花簪,上头都已经发乌无光了,赤金梅花蕊芯也断了几根——这是她那个短命姨娘最喜欢的饰物。
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曾想过把它当了卖了,若不是那些人欺她人小势单,开得价格实在不合人意,她断断不会留到如今。
可见,老天爷都在帮她……
李姨娘轻声笑了笑,转了身便将梅花簪给了身边的婢子,施施然走进屋内,而当第二日,魏都收到那根梅花簪的时候,心中就猛地一沉,手下失了力道,那根簪子应声而落。
胸口有各种情绪翻滚不断,他长长叹了声,终究还是差人将这些年攒下的五万两都给李姨娘送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