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种谎话被人拆穿的窘迫。
他负手走到我搭起的石桌边坐下,随手抓起野果在衣服上擦干灰尘丢进嘴里。
邑轻尘招呼着我坐下,我看他心情不错道:“轻尘师叔,怎么样才能修复石镜?”
他叹了口气,道:“玄奥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宝贝,要蒿里山的三途河水,后齐的炎火和水天一色的炼丹炉再注入灵力四十九天才能修复好那一道裂纹。”
除了水天一色的炼丹炉,其余两个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三途河始自蒿里山,流向传说里的阴曹地府。传闻常有,只是到如今还没人见过。
后齐的炎火也非随处可得,只得是日月顶上的才管用。
邑轻尘道:“等我伤好一些,我便去取三途河水和日月顶的炎火帮你修复玄奥。”
我听来心头一暖,道:“我与你同去,路上好有个照应。”
邑轻尘思考半晌,才勉强答应下来。
午后的阳光斜斜打在倾斜的石壁上,在祁连山上又无事可做,我道:“轻尘师叔,为何你身受重伤还要同我们一并来这?”
邑轻尘看着在阳光下迸发出流光的山底,青松的影子在风中摇曳,“等你再大点就知道了。”
我已经快要一百岁了,在邑轻尘看来我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我与他四目相对,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眼中有这样浓重的温和。
邑轻尘和我在山腰住了十日,每日喝山间的溪水解渴,以野果充饥。他的脸色日渐红润,到第十日就见了好。
那一夜间我正在山里采摘野果,忽见树林深处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到溪边饮水。
它两只前脚离地,对月亮作揖。我啧啧称奇,兔子拜月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轻轻走到兔子边,脱了鞋袜和兔子一样踩在水里。溪水冰凉刺骨,可我觉得欢快,啪嗒啪嗒踩着水。
兔子似是有灵性,也不怕人,在水里一蹦一跳的。
我听见林中有响声,我回身一看是邑轻尘,再来瞧时兔子不见踪影蹦蹦跳跳进了林子。
邑轻尘眼含笑意,道:“这么大了还像孩子一般。”
他盯着我的双脚,我忙将它藏起来。女子的双脚怎能被丈夫之外的男人看见。
我脸红似飞霞,窘迫道:“你快转过去。”
邑轻尘意识到自己看错了地方,僵硬着别过身子。我慌张穿好鞋袜,慢行到他身边。
我脸上红霞未褪,邑轻尘的容颜也爬上一丝绯红。
“我的伤全好了,可以上山去见闻宣和山榆。”邑轻尘的声音里充满了欣喜。
我自然也高兴,在山腰过得这些苦日子没白费,“太好了,终于不用在过这种以野果充饥的日子。”
邑轻尘和我互看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尴尬的气氛在笑声中一扫而空。
他的伤刚好,我这几日又疏于练功,因此我们上山的路走的很慢。
直到我见到云层里的太阳,我们才到闻宣师兄的家。
如我想的一般安静,家中只有闻宣师兄一个人在院中坐着喝茶。
他见邑轻尘来慌张起身,险些碰到沿桌而放的茶杯。
“轻尘师叔!”他看看我,“小师妹。”
师兄变戏法般从腰间变出一块玉髓,看样式同山榆的琳琅是一对。
“赵侯赵夫人有急事招山榆师弟回咸阳,他嘱咐我见到你一定要将珠玑给你。”闻宣师兄将玉髓放在我眼前,不料被邑轻尘拿了过去。
他道:“赵侯找夫人就这么着急找个儿媳吗?连珠玑都送来了。”
他说的平淡,而我听出一股酸涩。很快他觉得自己似是说的太多,将玉髓还给我。
他行到崖边,背影颇是寂寞。
闻宣师兄道:“山榆师弟还说,若你寻回来要你立刻去咸阳城找他。”
我虽然也想立刻见到山榆,可玄奥还屈居摄魂铃之中,我岂能抛下他不管。便对师兄道:“我知道了,等过些时候我一定会去咸阳找他。”
我不敢告诉师兄我要去蒿里山取三途河水,还要去后齐取日月顶的炎火。只怕他多些担心,不得安居于此。
我走出一程,回眸再看祁连山,师兄临风而立,道袍飞扬,矍铄矫健面对万里绵长。是绵延万里的祁连山,也是往后余生中最深的寂寞。
山上忽然回荡起琴声,琴声铿锵有力斩金断玉,又悠远缠绵似吴侬软语,少女低诉。
师兄以琴声当做自己送我们离开此地。
我收回我悠长的目光,踏上属于我该去的地方。
“你想先去蒿里山还是日月顶?”邑轻尘似是在问我,又似是在问自己。
我道:“先去蒿里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