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郭斌当然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却是不紧不慢地道:“那么,如何广开言路呢?”
听到郭斌似乎有主意,二人都是眼中一亮。卢植换了个姿势,摆出了长谈的架势;荀彧则手扶几案,身体前倾,看向郭斌。
对于二人的反应,郭斌很满意,当下不敢怠慢,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自秦设御史,至今已四百余载,然两次党锢之祸,宦官弄权,党人尸横遍野,累及亲朋。”
荀彧插言道:“此正可见党人之忠贞,品质之高洁。”
郭斌看了他一眼,道:“那么,现在呢?”
是啊,现在呢?宦官依旧窃居高位,玩弄权柄;才智高达之士依然流落江湖,不得平冤昭雪。一场大旱,中原赤地千里,百姓依然衣食无着,嗷嗷待哺。
想到这里,卢植与荀彧陷入了沉思:肯定有地方不对,但是错在哪里呢?错在党人吗?不可能;错在圣上?不应该;错在宦官?应该差不离。
这时郭斌道:“今日有十常侍弄权,明日就有十一常侍、十二常侍弄权;今日有张让,明日就有赵让、孙让。”
对啊,难道也不是宦官的错?到底错在哪里呢?
还是荀彧忍不住,问郭斌道:“那么潜阳以为,到底是错在哪里呢?”
郭斌见荀彧又一次发问,都要高兴地笑出声来了,当下憋住笑,一脸欠扁的神色,道:“错在制度,这个制度,在根子上就错了。”
一句话,只将二人雷得外焦里嫩:你小子还真敢说啊?胆子太大了!
卢植开口道:“潜阳此言何解?”
郭斌道:“武皇帝独尊儒术,董公曰:为人子而不事父者,天下莫能以为可;今为天之子而不事天,何以异是?”这是董仲舒在《春秋繁露》里提出来的,意思是:儿子不孝敬父亲,天下没有人觉得是可以理解的;而作为“天”之子的皇帝也应该礼敬上天,这也是天经地义的。
荀彧道:“天子自然也应当顺应天意。”
郭斌道:“文若高见。余尝闻: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
卢植拍案道:“说得好!”
郭斌一笑,继续道:“那么问题来了,应该怎么做才算是顺天应人呢?”
“愚以为,今日之弊病,在于官自上出。御史可以言时政,可以监察百官,然御史之权出自天子,亦可罢于天子。党锢之祸,殷鉴不远。徒以口舌为能事,必遭其咎。”
二人均缓缓点头。
见二人已经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了,郭斌心中一乐,道:“那么应该怎么办?”
不给二人思考的时间,郭斌道:“御史之权出于天子,便受天子之制,那么便不要出于天子。”
“那御史之权应该怎么来呢?”荀彧马上提问道。
郭斌一笑道:“由百姓推举。”
一句话,卢植与荀彧只觉得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卢植道:“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愚鲁,如何能推举御史?”
郭斌道:“先生之言甚是。民智未开,如何能参与国政?故,愚以为可于各县的乡老士绅中推举县一级御史台,再于县一级御史台中推举郡一级,再由郡一级推举中央一级。”
听到这里,卢植与荀彧二人眼前俱是一亮。如此,能当选御史者,必是各地豪族。每一级御史皆有本地士绅豪族做支持,说话的底气便不同;而御史欲谋求连任,则必会处处维护本乡豪族的利益。如此一层一层相互联络,中央一级的御史台处,便肯定也是代表各地百姓之民意,那么这不就做到“知人之好恶”了吗?
荀彧与卢植都是汉末的人杰,这几层意思在脑中一转便心中了然,荀彧问道:“这御史台仅有纠察百官之权吗?”
郭斌道:“自然不是,御史台有立法之权,既可纠察百官,亦可制衡天子,乃是代天行事。此谓之,士大夫共治天下。”笑话,举全国之力才产生的议会,只能纠察百官的话,岂不是太浪费了么?但是为了迎合此时士人的思想,还是要找一个合理合法的理由的。
听到这里,二人对郭斌已是佩服不已。虽然有异想天开之处,可也有顺利推行之逻辑性,在道理上是说得通的。而且这不就是三代之政吗?垂拱而天下治也不过如此。可以说,郭斌把之前自己挖的坑填上了。
郭斌不仅将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道明缘由,更是给出了一个非常具有可行性的解决方案,又间接表达了自己的志向。这正是像荀彧和卢植这样为民请命,以天下苍生之幸福为己任的真儒士毕生追求的那一滴蜜糖,二人又怎能不欢欣鼓舞?
当下,荀彧起身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郭潜阳既有此志,荀彧愿附骥尾,请与交游。”
(荀彧)再于卢子干府上得遇太祖,太祖说以议会制,拜服,遂请与交游,太祖喜。
--《许昌侯荀丞相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