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双手叠在窗台,跪在凳子上,看着外头的夜景,远处的高墙,仿佛把外头的世界阻隔了,有什么东西被挡住了,然而到底是什么?他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寒老师,你有姐姐吗?”
应该是……没有的吧?
只是,这种怀念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风在外头轻轻的吹拂,白日里的热气,在这宁静的午夜里消散了许多,从明天开始,热闹的校园就会变得安静,就连这几个月里总是在一起的四人组也要暂时被拆散。是习惯了这些日子的热闹,所以无法忍受冷清吗?
他抬起手,想要挠一下头,然而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的他,也开始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孩子气,于是又放了下来。
拉上纱窗,洗了个澡,关灯上床,就盖着一层薄毯,他打了个哈欠,沉沉的睡了过去。清凉的风从外头透了进来,意识仿佛是被石头搅动的湖泊,悄然的在深处涟漪,有什么东西被翻动了。
——“小寒老师,你有姐姐吗?”
——“你有姐姐吗?”
——“姐……姐……”
……
***
说不清是梦境还是记忆,或许,那是历史的碎片,又或许,那只是一个被遗忘的梦。
炮火的轰炸,在外头几乎是没有任何间断的响着,各种闪光接二连三的从洞口渗入,嘭的一声,一颗炮弹在洞外炸了开来,碎石和灰尘在这一刻不停的坠下。
随着地面的震动,洞中的男孩在睡梦中惊醒。
“姐姐……还在打仗吗?”
“嗯,”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响起,“但是,快了,我们马上就要胜利了。”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还有那令人安慰的、轻柔的声音,都让男孩感到安心。
“姐姐,打完了这一战,以后就不用再打仗了吗?”
“是的,到时候,我们的国家就统一了,再也不用担心敌人打过来,”姐姐的声音,总是那般的好听,“等新中国成立以后,姐姐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腿。”
那温柔的声音,在昏暗的洞穴里萦绕,连炮火声都沦为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男孩偎在姐姐的怀抱中,想象着新中国成立后的生活,那一定是个美好的、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他可以和姐姐永远的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
……
***
梦境中的碎片,继续翻飞,战火的硝烟已经过去,保卫国家的战士们正在打扫着战场。
男孩坐在简陋的轮椅上,看着姐姐在远处,和一个矮小的老人说着话。
其实那个老人并不算老,差不多就是五十岁左右,然而战争的沧桑,和他自身所学的遁法,让他看上去比他此刻的年纪还要老上许多。
两人在远处谈了许多,然后一同往他这边走来,来到他的身边,姐姐握着他的手,蹲了下来。
“姐姐,你要离开了吗?”虽然姐姐还没有开口,但此刻的男孩,还是从姐姐那因为暂时不能陪着他而愧疚的眼神中,明白发生了什么,而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虽然只有五六岁,然而在战火中长大的他,远比许多孩子都要懂事,不想让姐姐为自己担心,他轻轻的说道,“姐姐……早点回来。”
“嗯……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姐姐微笑着,“等这一次的事情办完,姐姐就再也不会离开了。你先跟着肖伯伯,姐姐很快就会回来。”
“放心啦,你姐姐本事厉害得很,不会有事的!”被他们叫做肖伯伯的瘦小老人,帮男孩推着轮椅,“来,我们送一下你姐姐。”
肖伯伯推着男孩,将青年女子送到山头,姐姐细心的交待了一下事情。
肖伯伯笑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呢。”
“嗯!”青年女子向弟弟挥了挥手,施展遁法,犹如青龙一般,在初生的旭日下,朝着远处飞去。
男孩在山头,看着离去的姐姐,柔和的晨光将姐姐那夭矫的身影,清晰的印在了他的眼中,他相信自己永远也不会忘掉姐姐这一刻的美丽……至少在那个时候,男孩是这般确信的。
直等姐姐的身影消失在了天际,肖伯伯推着轮椅,往山下移动。山脚下,战士们正在将敌人的尸体聚集在一起,另一边,炊事班的炊烟袅袅升起,敌人的最后一次疯狂反扑,得到的不过是另一场大溃败,新中国的建立已经成功的安置在历史的车轮上,谁也无法阻挡。
“小寒,”为了安慰男孩再一次的与姐姐分开后的心情,肖伯伯笑道,“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告诉肖伯伯,肖伯伯一定会帮你完成。”
“我想要去天安城,”男孩兴奋的说道,“我想要在建国的那一天,和主席一起上天安城。”
“哈哈,就是这个吗?这也太简单了,好吧,我替你去跟主席说说,我想肯定没问题的……要不大家设计好的那句台词就让你来念吧?你站在天安城上,小手一挥:中华人民站起来了!怎么样?我去跟主席说说?”
“这、这个就不用了啦……”虽然是一件很酷的事,但男孩单是想一想,要让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大喊,马上就开始怯场。
肖伯伯在他的身后推着轮椅,哈哈哈的笑着。
记忆深处那死水般的湖泊,犹如被石子惊扰了,在睡梦中翻起浪花,然后,又如同被冰封一般,慢慢的沉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