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历不明的爬到了头上去——没尊没卑、没天没地的,成了什么话?”
太医满脸尴尬,又不能接口,又不好打断,只得点头敷衍道:“这位奶奶说的是……下官……下官听说殿下是受了惊?”
李嬷嬷恨恨道:“自然是受了惊!你连这个都诊不出,要你何用?”
胡太医全没料到一来便蒙上如此不白之冤,当即张口结舌。
还是天启替他解了围:“我没事的,就是……就是给唬了一跳,这会儿还觉得心口疼呢……”
李嬷嬷又接口道:“我都说了,那起子杀才,整日里只会背着万岁裁减苛扣,良心都给猪狗吃了!不过看着我们娘娘不在了——不在又怎样?殿下年纪虽还小,不过几年……”
“不过几年”便要长大了的董天启低声唤:“嬷嬷……”
李嬷嬷的声音突然截断,许久,哑声道:“奴才老背晦了,供奉莫怪……”言毕移开两步,背转身子,用衣袖揩了揩眼睛。
那太医忽然便有些慨叹。但在这宫内生存,不该听的话便一句都不能听,不该管的事想都不要想,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当下只是诺诺,蒙混过去不提。望了望天启的面色,轻声道一句:“请赐下官脉息——”
说着便持过天启的藕臂,略搭了搭,暗自沉吟,微微点头。
“怎样?”李嬷嬷抢着问。
“略受了惊,并不妨事的。依下官看,倒不用吃药,只开一副‘代茶饮’,养气补神,平日里煎着喝喝便好。”
李嬷嬷忙催:“既如此,那你快些开来!”
那太医连声道:“是、是,下官告退——”正要抽身却突然僵住,眼睛只盯着董天启的头脸瞧,连声音都变了,“二殿下,请恕下官无礼……”
说着伸出手去,拉开天启穿的锦缎小袄的衣领——那雪白的颈子上赫然有两道深深的血痕,就像是……就像是用尖利的指甲抠出来的一般!
董天启垂下头去,缄默不语,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垂落下来。
——两只小手藏在袖中,紧紧握着个女人们套在指尖上的金镶玉护甲。
***
董天悟坐在万寿阁东耳房内,听着当值太医战战兢兢、一五一十的奏报,缄默不言,手里只把玩着那只金镯。良久,一摆手,那太医终于如释重负,躬身告退。
待他走远,耳房内安静了下来,坐在皇子下首的御前侍卫统领吴良佐忽然恨声道:“这样待一个小孩子,也忒……狠毒了些……”
董天悟的脸上滑过一道如冰的笑容,将镯子揣在怀里,低声沉吟:“无论是怎样的人,在这个宫墙内,总会变的……又有什么稀奇?”言毕一笑道,“你也在里头摸爬滚打许多年了,连这个都瞧不透么?”
吴良佐叹息一声:“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不愧是姓‘沈’……”
董天悟忽然问:“方才……我是说,方才我们在那边遇见二殿下的时候,你可看到了他颈子上的血痕?”
吴良佐一愕,仰面思索了良久,缓缓摇摇头。却又道:“可是,那样一个小孩子,总不至于……”
董天悟轻声沉吟:“启儿……他还小,是不至于如此的……不过是我胡思乱想罢了——吴统领,这样的小事还难不倒你,你自然明白该当怎样的……天悟少陪了。”
吴良佐双目圆睁,急道:“殿下你……”
董天悟一笑起身,早已出得门去,遥遥抛下一句话: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桥;你巡你的防,我抓我的鬼——”
吴统领跺脚不休。
想当年,他与大皇子初相识时,董天悟也不过五六岁大,与今日的二殿下一般的伶俐活泼。那时候靖裕帝不过是一个远在北地的一个寻常藩王,膝下也只有他一个孩子——正如当年的吴良佐断然也不会料到自己将成为了御前侍卫统领一样,当年的靖裕帝恐怕也料不到不过半载之后,他便将南下京都,入主龙庭。
——而当日那个无瑕的娇儿,今日已变成如此模样。
吴良佐长叹一声,心中顿觉百味陈杂,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走到耳房外,招来属下从人,吩咐将今夜二殿下“遇鬼”一事暂且压下,之后谁也不准胡乱提起……在这皇宫之中,每一个人都要将自己变作毒蛇,平素里无论有多大的风波都要蛰伏不动;而一旦出手,但求一击致命——沈家如今荣宠正盛,还不到时候。
皇上既已离了席,这盛筵便渐渐散了,那道“血痕”也没有人再提起……但这个夜晚却已注定不会平静,才过了个把时辰,另一名侍卫又已东摇西倒的跑了回来,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吴统领便知必不是什么好事,当即心中暗骂起娘老子,怎的这么多麻烦竟集中在一起?可骂归骂,骂又有什么用?只得咬牙问道:
“又怎么了?”
那侍卫偷眼望了望,见统领大人须发皆张、状如钟馗,心下栗六,咽着吐沫答道:“一个小宫女触柱了——似是万岁在园中游玩时偶遇的……就在……就在皇上眼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