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越发不中用了。你说薛家?哪个薛家,他们怎么进京了?”
贾元春道:“就是姨妈家。姨妈带着表弟表妹进京了,说是要送表妹待选。”
王夫人道:“你姨妈?我记得你姨爹走了才三年,他也刚刚出孝没多久罢?怎么好端端的举家进京了?这薛家的基业都在南面,身为薛家的族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进京?他是不是将族长的位置交出去了?”
贾元春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送女进宫这种话也就糊弄糊弄你三妹妹那样的小丫头片子罢,只怕你那个二妹妹都不会相信。他们家是什么身份,还想送宝丫头进宫?我看是他们在南面惹了麻烦,故而进京躲灾来了。如今他们住哪儿?”
贾元春道:“也在后面。就跟我们的院子紧挨着。”
王夫人道:“果然如此。薛家在京里又不是没有房子。换了别人家,若是举家进京,又不是孤女幼儿,谁会住在别人家里?早早地打发人收拾自己家的房子了。打小我就知道这个妹妹是个没脑子的,故而你外祖特地为他选了薛家,就是怕他拿捏不住。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蠢到这个地步。我看他是为了保住自己手里的钱这才舍了宗族嫡支。真真本末倒置。若是让哥哥知道了,只怕要气得吐血!”
贾元春道:“太太,难道姨妈这么做,不是舍了面子得了实惠么?还是说薛家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
王夫人道:“想来你也知道,那薛家的祖上乃是紫微舍人,也就是中书令。正儿八经的宰相。你想堂堂宰相之后,怎么做起了商贾之事?那不是有辱斯文是什么?”
贾元春立即就知道戏肉来了:“太太,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文章不成?”
想是被关了太久,没有人跟他说话。如今面前的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王夫人跟倒豆子一般地跟女儿交代起他知道的事情。
“当年太祖皇帝从微末之中登上至尊之位,薛家就是为太祖皇帝打理粮草的。那个时候太祖皇帝最放心的就是薛家,让薛家这位当家人做了本朝第一位中书令。就是那位中书令没了,太祖皇帝依旧不愿意将国库交给别人,就让你姨爹的祖父子承父业继续做这个。只是,薛家跟贾家、王家一样,都不是读书人家,做事还可以,考科举就不成了。你姨爹的祖父就是这样。算账的本事还可以,但是要他作诗填词、写一篇锦绣文章来,他绝对不行。若是让你姨爹的祖父做中书令,只怕朝臣们就不服气。当然,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也一样。太祖皇帝就想了一个法子出来。专门设立了一个衙门,让你姨爹的祖父领着。这个衙门就是后来的通政司。”
贾元春道:“女儿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王夫人拍拍女儿的手,道:“这也是你外祖给你姨妈说亲,我才知道的。只是这薛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你姨爹,就只领着金陵通政司。若不是这通政司直达天听,位卑权重。只怕没人会在意这个衙门。通政司说白了就是皇家的探子,等闲人可不会知道身边哪个人是通政司的官员呢。”
贾元春这才恍然:“难道薛家有通政司的名额。”
王夫人道:“没错。因为太祖皇帝的缘故,薛家每一代的当家人都是通政司的人。只是位置高低罢了。我想你也听说过你表妹经常参加甄家的簪花会的事儿吧?你以为,如果不是他父亲是通政司的主官,他能够进甄家的大门?只是既然是密探,只怕就是身上有官位也只能藏着掖着。”
王夫人嫉妒妹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凭什么自己比妹妹聪明也比妹妹能干。自己就只能嫁给贾政这种国公府邸的嫡次子,外头光鲜其实什么都不是,上面还有厉害的婆婆和油盐不进的嫂子。自己的妹妹呢?嫁到了薛家,没有婆婆,自己一进门就当家。甚至丈夫因为官职的关系,明面上只能以商人示人,还没有妾室添堵。每每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在贾母面前立规矩,妹妹却能够舒舒服服地坐着,王夫人心里就有气。
“如果你姨妈没有把家里的族长之位交出去,等你表弟大了,也能够在通政司混一个位置。但是你姨妈实在是太蠢了。你姨爹呢,身为通政司官员,本身就是皇家的探子,守密是探子的第一准则。而且你姨妈本来就不是那种存得住话的人,但凡有什么事情,他必定会拿出来显摆一二。所以,你外祖家里无论是什么事儿,你姨妈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有关这通政司和薛家的事儿,我想你姨爹也不会告诉你姨妈。你姨爹走得也急,就是他有心,只怕也没来得及告诉你表弟表妹。薛家和你姨妈会做什么,只怕你也能猜到了。”
贾元春道:“太太说的,女儿明白了。也难怪女儿一说,姨妈迟疑了两天就信了。女儿还以为是自己的口才好又有老天爷帮忙祖宗庇佑,却没有想到原来是姨妈一家子都不知道他们自家的事情。”
王夫人听见祖宗庇佑四个字,心里非常不舒服,咳嗽了两声,道:“你姨妈我是知道的,你那个表弟,能让你姨爹宁可在女儿身上花功夫,想来也是一块朽木。薛家唯一有脑子的,就是你那个表妹,可惜年纪小、见识浅薄,就是有些小女孩儿的算计也有限。你姨妈养不出好孩子,若是由男人养女儿,只怕先养出来的是野心。只要我们在后面略略动个手脚,不怕薛家的财产不会到我们的手里。”
贾元春道:“母亲是说金玉良缘?”
王夫人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贾元春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王夫人道:“看来老太太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薛家什么身份,就凭蟠儿那不知好歹的性子,就是这一关过了,日后有人勾搭一下,他说不定又犯了案子。只要安排得宜,不怕你姨妈不把整个薛家给宝丫头作嫁妆。不过,宝丫头有那么个哥哥,给你弟弟做正房也委屈了你弟弟。有那么个糟心的大舅子,不是给你弟弟添麻烦么?要我说,就是婚书定下了,我也只肯让他做个二房,至于正室,宝玉是有造化的,就是配个皇家郡主也绰绰有余。”
贾元春道:“太太,这事儿不急。横竖薛家已经进了京,表妹小,宝玉更小。女儿好奇的是,如今姨妈手里,或者说薛家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老太太这么忌惮,甚至还还要求大老爷忍耐,不许大老爷为了表妹压着二妹妹生气。”
王夫人想了想,道:“通政司上的事情,你姨妈肯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就把族长之位交了出去,也不会这么干脆地带着儿女上京来。毕竟,这个恩典是皇家给薛氏一族的族长的。如果不是正经的官职,那就是你姨爹在任上留下的东西。对了,通政司是皇家的探子,自然也会监视下面的百官。也许你姨爹手里握着的就是金陵乃至是江南出来的官员的把柄。”
贾元春吓了一跳,道:“不可能罢。这么重要的东西,姨爹怎么可能留给姨妈?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那不是要姨妈一家子的命么?”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姨爹既然是通政司上的人,那么他能够监视百官也不稀奇。而且就是因为你姨妈蠢,你表弟是个没有的,大家才不愿意相信,这东西在你姨妈手里。只是这事儿不能急,等日后慢慢来也使得。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进入当今万岁的眼。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做么?”
贾元春想了想道:“我记得宫里前面的三位贵妃娘娘和现在是淑妃娘娘都是温柔和善的江南美人,女儿想着……”
王夫人摇摇头,道:“你若是这样想,那你就错了。你原来就属于那种明艳可人的爽利人,现在你是瘦下来了,可要是日后进了宫,得了宠,金尊玉贵地养着,又丰腴回来了呢?难道一个劲地节食?你还要不要生孩子了?”
贾元春道:“那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道:“当今万岁幼年丧母——别看他宫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要知道,对于男人而言,自己的母亲总是不一样的——在宫里的时候很是艰难。能够平安活下来,那还是太上皇后没有儿子,故而对他极为照应。我只是这样一来,万岁就是想念母亲也只能偷偷地压在心里。他毕竟是因为太上皇后的照拂又加上运气好才走到今天的。我记得老太太手里有一幅画,画的就是当今万岁的生母未进宫之时的模样。你去问老太太观摩两天。然后按照那上面裁两件衣裳……”
王夫人说一句,贾元春都点头。完了,王夫人道:“你听我的准没错。万岁能够平平安安地走到今天,等闲人可摸不到他的喜好。从太后娘娘身上下手,反而是最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