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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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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

    这一次还真叫小个子警察说着了,雪真得回了晓城。

    长途大巴上,雪深情的望着这座让她珠泪浸心的城市,喃喃地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确实无奈呀。初出茅庐就走了麦城,成了人家小试牛刀的砧上物,自己收获的却是惊惧与慨叹。人心叵测呀,这个世界!难道这就是达尔文进化论的结果?弱肉强食就叫食物链?如果这样,我为什么就应该是这群野兽的牺牲品?难道我原本就是上帝如此设计的弱者?吴能、缑佀之流就该是排在食物链顶峰之人?为什么他们就可以活得潇洒自在?为什么他们就能胡作非为?这世界不能只属于他们,也属于我。我不能死,我要重新认定自己的价值,我要讨回自尊。我承认对不起任新,但那不是我的过错,牺牲我的所爱已是对他沉重的补偿。我要成为一个崭新的我,重新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全新世界。这大概也是自私吧?一个再生的肉体难道也有自私?但愿我的再生能唤起无数的觉醒,那些可怜的女人、男人。

    请不要说所有的男人都卑鄙,那样你就承认了所有的女人都下贱。如是,这世界还有什么美好和精彩?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我不下贱,我不下贱!我要活得潇洒,我要活得痛快,我要活得坦然。我现在已不欠谁的,包括任新。要说欠,唯独欠我自己。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这具鲜活的肉体,使她禁锢,让她委屈。被长期压抑的火山是危险的,一旦迸发,则是毁灭性的。

    当然,人都免不了有马失前蹄之误,笑在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人生偌大个舞台,演好每一个角色都是整整一生的事。别看吴能等人撒开了还能象张网,收起来则必然网脚子叮当乱撞,因为他们都是以邻为壑的榕树性格。

    咚-----地一声震响,雪还没来得及惊惧,便一切又平静了。

    雪恢复知觉时,已是躺在了病床上。由于头上缠满了绷带,已无法看到她美丽的眼睛。只有微微翕动的双唇,向人们传达着她的痛苦。护士见她似有所语,便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一连几个微弱的声音冲击着小护士的心,‘疼疼疼-----’

    我的眼睛为什么睁不开,为什么?她痛苦地挣扎着。

    你受伤了,请你安静,千万不要急躁。大夫轻声安慰她。

    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雪问大夫,也是在问自己。她努力地回忆,想尽快找到脑子里那个最后时刻的定格。难道-----她终于明白了。

    又是几天过去了,雪的神志已基本恢复了正常。她担心这次车祸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她问大夫,‘我的脸怎么样?伤得重吗?’大夫告诉她伤得很重,但可以通过整容逐渐修复。整容?她惊愕了。在她的印象里,整容两个字是对死者的专用词,我也需要整容?

    雪多么希望时光倒流,因为倒流的时光可以疗伤。倒流吧,倒流吧,附丽在倒流的时光里是幸福的。

    在晓城,雪是出类拔萃的。有好事的人为她测过,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娇美而不浮华,是那种素面朝天龙自醉的玉人儿。穿行于男人们的色林欲海中,从容且韵致。甚至有的男人都不忍心用如刀的目光去切割她的形体,他们觉得看一眼就是一次冒险。倘若魂不守舍地倒在了车轮下,对于后半生该是多大的悲哀?

    你喜欢披肩发吗?

    任新急忙制止了她,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活得更累。求你让我活得轻松一点吧,求你了。

    雪咯咯咯笑了起来,如莺啭,似燕啼。任新慌忙捂住了耳朵,他怕那声音让自己六神无主,任新从来就是在想象中感受那种美的。当别人提起雪时,他的心更是砰砰乱跳。他害怕别的男人对雪的赞美,他说雪把他的正常思维扭曲了。

    你教我骑自行车吧。

    你还不会骑车?任新似是惊奇。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会骑车的多了。雪不以为然。

    还学骑什么车,我教你骑人算了。

    你个坏蛋,不说正经话。

    怎么不说正经话?我愿做一只小羊,走在大路上,我愿你骑在背上小手轻轻地打在我屁股上------任新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雪笑傻了,上气不接下气。——你就不怕-----不说了。

    怕什么?顶多不就是撒上点儿-----啊啊-----水儿,还冲冲凉呢。

    要是冬天呢?雪说完羞得蹲在地上不敢瞅任新。

    那怕什么,我这里有尿不湿-----哈哈哈-----任新也控制不住了自己,象是憋爆了一排气球。

    不跟你说了,你竟往歪道上想。雪假装生气,意在此而言他的说:人家是说你就不怕累吗?

    怕累?死都不怕还怕累?你没听说过若为爱情故,一切皆可抛吗?

    竟胡诌乱论,那是若为自由故。

    自由是什么,不包括爱情吗?****自由,自由恋爱嘛。

    这可是你说的,****自由对吧?

    任新发现一时口误,别雪钻了空子,忙辩解说:我说的是爱情自由,可不是****自由。

    爱情和****不是一个意思吗?雪故意追问。

    那可大不一样,爱情是先有爱再有情,****是先有情后有爱。爱情指的是一见钟情,****是-----

    雪见他难以自圆其说,更是紧追不舍:快说是什么,是什么。

    你别急,****就是请爱,也就是一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上赶的买卖做不得------

    得了,你别又贫嘴了。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搅屎棍子,没理搅三分。

    哎,这点儿你还真说对了,这就叫哲学,辩证法。

    你别给哲学抹黑了,都象你这样的辩证法,世上还有真理、对错吗?

    有对错吗,这句问得好。我告诉你,世上只有一个错,错上一生你也错不过。本来你就在错中活,活在错中你不知错。知错改错多不错,改错未必不是错。这也错,那也错,活在错中自有乐。

    嗬,你又要诗兴大发呀?

    不是,我看你是学新闻,做新闻,搞出了职业病,嘛事都想叫个真儿。

    谁叫你老气我!

    气你?打是亲骂是爱呀。

    你又人来疯,跟你说正经话,你总是瞎连胡扯,是不是不愿教我?

    那可不敢,别说是骑自行车,就是骑飞机,骑导弹-----哎哎,别走别走,这就教你,立竿见影。来,我告诉你,你前腿儿弓,后腿儿蹬,手攥着车把别放松-----任新改编了《朝阳沟》的唱段。

    你------

    我又怎么了?这是要领啊。你看,左腿在前踩在镫子上,不弓能行吗?后腿不蹬地车子能往前走吗?不攥紧车把能走直道吗?这是溜腿的基本功。学习不虚心,还挑老师的毛病。任新边说边一招一式的示范。

    雪见还真是那么回事,又说:我不这样学,溜腿太麻烦,闹不好摔个鼻青脸肿的,你不心疼啊。

    心疼?你是故意让我心疼。你也真是有毛病,放着温顺善良的人不骑,非骑哪家子车?你就是穿心莲,叫我心疼到永远-----任新又佯悲似痛地唱起来,闹得雪哭笑不得。

    算了,咱这样吧,你扶我先骑上去,怎么样?

    行啊,小车不拉忒(推)行了。来,上吧,慢点儿。哎哎----就是这样,蹬呀,蹬-----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又乐,别乐了,眼往前看-----哎,就是这样。

    不消十分钟,两人都已满头大汗。

    咱歇歇再骑行不?任新央求说。

    不行,我这才找到了感觉,得趁热打铁。

    我的姑奶奶,你真要把我弄到打铁的温度呀!

    不是说铁打的汉子吗?

    得了吧,你不用把我当成块铁炼,我不是那材料,成不了钢。

    行了行了,你撒手吧。雪觉得自己有了些把握。

    我可真撒手闭眼了?任新觉得光心疼也不行,就象烙饼一样,不正道地翻几个个儿,也熟不了,他就顺势推了一把松了手。初次成功的喜悦,雪先把自己烧到了打铁的温度,远远望去,彤红的脸上热气腾腾,小火炉似地。

    这儿是近郊的一个打谷场。任新坐在场边乐呵呵地欣赏着‘杂技表演’。他见雪实在太累了,就说:时候不早了,喘喘气咱回家吧。明天再来。雪表示同意,于是放慢了车速,等转到了任新跟前,他急忙上前抄住了车把,从车上滑下来的雪乐得象朵花。

    回家的路上有一段下坡路,雪非要再风光一回。任新拗她不过,就提醒她注意路边那头牛。没事儿。雪胸有成竹。

    自行车在坡道上越滑越快。哎呦,糟糕!对面来了一辆拖拉机,雪乱了阵脚。该死的拖拉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雪心里骂道着,转眼间拖拉机已到眼前。

    捏闸捏闸!任新在后面边跑边喊。雪手忙脚乱,哪里还顾得捏什么闸。‘咣’---正撞在牛后腿之间。只听老公牛哞的一声挣脱了缰绳,一下子蹿出了老远。等任新气喘吁吁地追上,惊魂未定的雪坐到地上大哭起来。任新见她并没有受什么伤,笑着说:哭什么,这叫牛郎织女天河配,你还得谢谢我这个大媒呢。雪见他在这种时候还拿自己取笑,索性不哭了,抓起了两把土,抹了任新个马面牛头。得得得,解气了吧?不谢媒人也得谢谢郎君呀?雪娇嗔嗔地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好谢的?

    有什么好谢的?要不是它你早就撞到树上了。你要是闹个满脸花,得省多少化妆品呀?还不快谢谢人家。

    谢谁呀?雪不解。

    它呀。任新指了指那头无端受屈的老公牛。

    你损吧,回头也给你找头母牛来。雪使劲捶打着任新。

    还用找什么,你不就是吗?再找一个来,你就该吃醋了。

    雪知道说不过他,伸手去拧任新的嘴。任新索性把嘴噘给了她:拧吧拧吧,使劲的拧!拧烂了我看你还到哪里去找那个甜蜜的吻。雪被他逗得没有办法,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便使出了自己最后的绝活儿,紧紧地搂住任新,用自己滚烫的双唇堵住了他的臭嘴。

    往事如烟,雪有些迷信起来。也许是自己在劫难逃吧?逃过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难道上苍也嫉妒我的容颜?诚心要毁掉这世间的美好?倘若那样天理还怎么能谈得上公平?

    二十多天过去了,雪已能下床活动。头上的绷带虽已去掉,但个别部位还需每天换药。由于脑震荡落下了头昏头痛的毛病,每天大部分时间还得卧床。大夫们怕她接受不了毁容的现实而加重后遗症,尽管她多次要求还是不允许照镜子。但雪单凭手的感觉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不敢多想,她确实不敢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她怕自己精神崩溃。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雪头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她自己也感到体力可支,大夫们便取消了对她的种种限制,她自由了。护士拿来一面镜子,告诉她要有心理准备。雪哆嗦着双手接过镜子,稍作犹豫,又双手把镜子还给了护士:请拿走吧,我不照了。护士走了,雪哭了。

    就在当天夜里,雪失踪了。床上放着一张写有字的纸:

    尊敬的各位大夫、护士:

    你们辛苦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好在医疗费用有保险公司承担,我就没有了逃费之嫌。谢谢你们的关心照顾,整容的事以后再说吧,不是说得半年以后吗?到时我会来找你们的,有人来结账时请事先把这部分费用扣下。你们也不用去报案,我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如有人问,把我的这封信给他们看就是了。

    再见

    握你们的手

    你们的病人和朋友雪

    雪走了,她不用再去搭乘只有夜间才到晓城的车,因为没有人再会认识她。光秃秃的头,满是疤痕的脸。为了不至于遭到围观,她买了一顶宽沿儿的礼帽,尽量将帽檐拉低,完全是一幅男人的模样。

    车到晓城,正值晨曦初露。她下了车直接打的去了医院。凭着记忆,找到了任新住的那间病房。——请问这个病床上的人呢?

    没等病人们反应过来,雪却转身出来了。雪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糊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病人怎么能知道前一个的前一个呢?去问护士吧,护士也露难色:病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谁知你找的是哪一个?一个月前那个床还发生过凶杀案呢。

    可惨了,是让人用榔头砸死的。有老病号多嘴说。

    什么,让人给打死了?破案了吗?

    没听说。自打那会儿,知情人就没有再敢睡那个床的。

    谁说没人敢睡?——一位瘸老头挤了过来——我就不怕,早就活腻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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