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堂上代黄提学点名的那位幕僚,此人嗓门极是洪亮,一脸严肃道:各位莫要听信谣言自误前程,宗师录取生员自有定见,你们擅造谣言败坏宗师名誉,一旦宗师发怒,削了你们的学籍,那时终生不得应试,悔之晚矣。
此言一出,有不少儒童申诉的嗓门就小下去了,这科不中还有下一科,但终生不得应试,这辈子就废了啊,列立诚却愈发恼了,高叫道:拼着终生不得应试我也要摘了蔡麻子的头巾,宗师若不为我等作主,我就去南昌向按察使申诉,再不成我就去北京挝登闻鼓告御状
列立诚说话时瞪着那幕僚,自然是一副藐视之态,幕僚大怒,厉声道:报上你的姓名来,我定请宗师严惩,你今生休想进学。
列立诚也是年少气盛,毫不示弱,应声道:姓列名立诚,高祖曾任南京翰林院少詹事。
那幕僚听列立诚是仕宦子弟,口气便和缓一些,说道:你既出于冠缨世家,自当遵纪守法,敬重师长,为诸生楷模,怎能谣言惑众煽动诸生闹事对其他儒生道:你们都退下,留列生在此说话。
列立诚叫道:都不要走,都不要走,今日见不到宗师绝不离开。
曾渔知道这事不易善了,转身奔向大堂,大堂门前有两个皂隶守着,还有个书吏探头探脑向申明亭张望。
曾渔认得这书吏,那日院试交卷后从大堂追出来传黄提学话的正是这个书吏,赶忙道:学生要见黄提学,烦请通报,是黄提学让学生在放榜后来见的,那日不就是贵差向我传的话吗。
那书吏打量了曾渔两眼,有点印象,说道:是叫你今日来见吗
曾渔道:正是。
书吏道:学政大人正欲去府衙,却被这帮落榜的考生所阻,那我进去为你通报一声,看大人要不要见你。
曾渔道:请对宗师说曾渔有办法让这些闹事的考生散去。
书吏回头看了曾渔一眼,从侧门匆匆进大堂去了,须臾出来,对曾渔道:请随我来。
曾渔跟着书吏进到大堂,身穿四品文官云雁补子服的江西提学副使黄国卿就坐在堂上,几个佐官幕僚吏办陪在身边,曾渔上前见礼,黄提学皱眉道:曾渔,让你明日来见我,你现在就来做什么
曾渔道:请宗师摒退左右,学生有苦衷向宗师申告,事涉学生私事,学生不想让其他人知晓,请宗师体谅。
黄提学被那些闹事的考生阻在这里,心情自是不爽,方才书吏来报说曾渔有办法让这些考生散去,料想曾渔要说的就是这个事,便道:何须屏退左右,但说无妨。
曾渔躬身道:请宗师体谅学生难言之隐。
黄提学略一沉吟,身边的佐官幕僚便纷纷起立告退,大堂正厅很快就只剩黄提学和曾渔二人,黄提学有些不以为然,摇着头道:曾渔,你有何话说
曾渔道:学生方才从申明亭畔经过,听得有个考生叫嚷着要去南昌向按察使控诉科场舞弊案,学生甚为宗师担忧。
黄提学呵呵一笑:每次放榜,总有一些落榜的考生撒泼卖疯,不足为奇,他若真要去告,那也由得他,难道撒泼一闹就让他进学不成。
曾渔道:宗师容禀,关于今年院试舞弊的传言非止袁州才有,学生在广信府时便有耳闻,还有,学生是五月二十九日赶到袁州的,当日黄昏进城看考棚位置,却遇一人要学生五十两银子就担保学生进学
当下曾渔把那日与扁平鼻子的一番对话原原本本复述给黄提学听,黄提学凝神听着,末了笑道:这定是骗子无疑,总有奸徒宵小趁大考之机妄想浑水摸鱼骗人钱财,对了,外面那些叫嚷的考生是不是被骗了钱财却榜上无名这才闹事的
曾渔道:宗师,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将今日放榜时所见以及尾随蔡寿荣在报恩寺所见一一说了,最后道:宗师对学生有恩,学生实不忍宗师被奸人蒙蔽坏了清誉,这种事与其闹将起来被御史按察司纠查,不如宗师自己彻查以绝后患,亡羊补牢,为时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