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金秀芳的声音就从隔壁传来。
两间房就隔了一块厚木板,门又都是敞开的,而金秀芳的音量显示出她巴不得曹燕听到。
“算了,别说了,等下被燕听到了。”曹长城心里还是有愧的,声音低许多。
“说,我敢说吗,现在的孩子都说不得。”金秀芳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已经稍稍带了哭腔,加大了音量:“你去,现在就跟老高把钱要回来,免得人家给我们脸色看。”
曹燕听着,既生气又难过,想到自己口袋还有几百块,都拿去给他们吧,然后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手往口袋伸,却摸到一只枯槁的手掌,扭头,却见张爱兰满含希冀地看着她,只好满带愧疚地解释:“奶奶,爸爸忘了买药回来,我明天去给你买。”
“他哪里是忘了,他就巴不得我早点死了,死了多清净,又没人要他伺候,没人花他的药费,浪费他的粮食。”张爱兰听到没药,又开始耍泼:“燕,你去给奶奶找包耗子药来,别的药没有,耗子药家里总有吧?多拿两包,吃少了怕死不了,活着受罪。哎哟,我的腿呀,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要是能走,想死也容易了,现在还得麻烦别人。”
张爱兰说完,一阵呻吟,而多年相处下来,大家都知道,她有时根本就是无病呻吟。
换作往常,曹燕不管真假都会极力安抚,可这个时候,心里本来就火,哪有心情管,她知道,张爱兰嘴上是那样说,但其实,她是最怕死的,根本就不用担心她寻短见。反倒是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理会张爱兰的哭闹,曹燕从包里掏出仅剩的几百块,扔到奶奶面前的铺盖上,扭头出了门,她就想出去找个地方哭会。
曹燕家背后全是大山,她在山底下胡乱走着、想着,不住地抹眼泪。奶奶年纪大了,本来也不指望她干嘛了,她哭哭闹闹,忍忍就算了,何况她平时还算正常。但父母才年近半百,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大家都说,曹长城那样,都是金秀芳惯的。
事实确实就是那样,今天曹燕感受得特别深切。
平时,金秀芳表面上不满曹长城打牌,可背地里却跟曹燕说,担心他在麻将馆一坐就是一天,没吃午饭,饿出胃病。曹长城冬天晚上经常剧烈咳嗽,金秀芳也说是打牌时冻到了,让曹燕给他买了很保暖的衣服、鞋子。
正应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曹树林学到了曹长城的好吃懒做,虽然不像曹长城那么爱赌,但脾气暴躁,人缘更差,还经常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因为他们,曹燕也跟着抬不起头。
此时,她耳边还突然响起曹新华曾经说过的话:“XX大专毕业现在还在城里擦皮鞋,她就算读个高中,又能干什么。”
曹燕从小学习就好,那时,她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F县最好的中学,就是曹素梅二姐夫刘祥云任校长那所。临开学了,家里没钱,曹长城带着曹燕去找曹新华借钱,曹新华当时就说了这句,将他们父女打发了。
结果,曹燕没去读高中,才十五岁就出门打工。
曹燕后来听人说,以她那样的成绩,那所学校为了抢好学生,是免学费的,只出生活费就好了。
从那时起,曹燕就想要改变家里的状况,她不想一辈子低人一等,也不想曹长城继续在那帮亲戚面前低声下气,可是,他们让她很绝望。
她越想心里就越发冷,这个家,她真的不想再回去了,要死要活随他们吧,她受够了。
曹燕想最后看一眼家的方向,头刚一动,就感觉晕得厉害的,紧接着跌坐在地上,她以为是饿了、走累了,加上贫血的原因。她想站起来,刚动了动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像还有石头滚动的声音,她努力抬眼看了看,山似乎在摇晃,还没看清,人就被重物砸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