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性苦难免借题发挥。他不能选择这种鲁莽的、可能将唐鸥置入无穷追逃生涯的愚蠢方法。
于是他选择了这样一条江湖人向来不屑的路子。
性苦果真冷笑。
“江湖事江湖了。林盟主毕竟年纪小,却不知道江湖与朝廷,向来楚河汉界,各不相关。”他说完之后,慢慢又吟诵了一句佛号。
林少意浑不在意:“如此说来,倒是方丈孤陋寡闻了。朝廷早就想涉足江湖纷争,却苦于没有机会与借口。此番少林寺刑堂首座杀人犯事,他在江湖上也算个响亮的人物,少意盟正犹豫是否该将消息传开。方丈所言甚是,林某毕竟年纪小,一时间倒想不出比这个更合适的机会。”
“林少意!”性苦大怒,“你身为武林盟主,竟想将朝廷势力扯入江湖?!”
林少意问:“方丈不愿意?”
性苦怒道:“绝不愿意!”
林少意连连点头:“如此甚好。方丈不同意林某的法子,林某也不接受方丈所说的寺内肃众,那我们便用江湖方式解决。有仇报仇,生死无怨。”
性苦一愣,再次审视了林少意一眼。
他于这个瞬间才真正明白林少意的用意。
林少意看似想将性严交给司法,但他这一套言语陷阱里,还藏着另一层内容:若是性苦同意将性严交给朝廷,林少意便罢休了,因性严必死。若是性苦不同意,他便自然而然地引出“江湖法子”来:恩仇各报,不得寻仇。这个江湖法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而林少意和唐鸥等人的最强烈愿望,无非是让性严偿命。如此说来,或者他们已有了让性严在“江湖法子”里丧命的把握,或者是性严已经死了。
性苦心中一凛: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心思缜密,值得提防。
他开口问道:“你们将他杀了?”
林少意平静道:“大师去去便知。”
说罢他转身往山道上走。性苦迟疑片刻,跟了他上去。唐鸥和沈光明紧跟在两人身后,背后是一长溜的和尚。
沈光明不理解林少意打的什么主意,只隐约听到前方两人低声说话。唐鸥凝神去听,突然道:“和尚不对劲。”
沈光明立刻紧张起来:“哪儿不对劲?”
他摸着自己胸口问。自从认识唐鸥以来,他觉得自己没有一天不是忽惊忽乍的。唐鸥看他一眼,把他的手抓着放了下来:“跟着我,不用怕。”
沈光明说当然当然。
他话音刚落,唐鸥突然猛地一拽他手臂,迅速转身将他掩护在自己身后,随即挥拳挡下一记重掌。
原本跟在两人身后的和尚全都亮出攻击姿态,朝着唐鸥。
“唐鸥!”沈光明大叫。
“躲在我身后!”唐鸥也大叫,“别乱跑,别乱喊!我会分心!”
沈光明忙紧紧攥着他腰带。
唐鸥:“别拉那里,换个位置!”
沈光明心道大侠啊你赶快打吧。和尚们知道他一人独力将照虚重创,都不敢先冲上来,只与唐鸥对峙。沈光明心头一动,回头看向林少意,却见林少意和性苦已经打在了一起。
性苦发难的那一刻,林少意已有准备。耳听身后有轻微破空之声,他回身格挡时已抽出自己配剑。剑身水般光滑,反光刺得性苦眼睛一疼。
他的佛珠已击中林少意穴道。
林少意:“方丈好不容易上了一趟子蕴峰,居然还带了暗器?”
“善哉善哉。”性苦平静道,“佩戴念珠,正大光明,林盟主切不可污蔑。”
林少意笑了。珠子力道重,他穴道发麻。正要说话,性苦又开口了。
“性严那恶僧大逆佛道,不仅杀了张大侠,连他弟子也一并害了。怪我少林人来得太迟,他与林盟主斗得激烈,两败俱伤。老衲虽全力救治林盟主,却回天无力,阿弥陀佛。”
林少意不由得略微惊讶。这和尚如此平静地编排出了一套说辞,居然还没什么破绽。他想起和性严一起关在柴房里的照虚,又想到唐鸥提过照虚是性苦的弟子,便随口问他:“那你弟子照虚呢?他在这故事里做了什么?”
性苦思索片刻,叹气道:“照虚佛性未深,武学不精,也一并被性严所杀。老衲内心悲痛,无法言说。”
林少意僵立着,哈哈大笑。性严弯腰捡起路上四处滚动的佛珠,一个个装进袖中。他不理山下正与唐鸥斗得热闹的和尚们,攥了攥拳,对着林少意说:“性严最拿手的功夫,便是少林的心意掌。林盟主,得罪了。”
言罢,他平静地朝林少意胸前推出一掌。
只是一掌还未落实,他手腕突然一疼,竟被剑尖划破。
性苦大惊,立刻抽身退回。只见林少意晃动剑尖,血滴便缓缓落了下来。
“性苦大师,你大意了。”林少意笑道,“首先,你以为我武功不济的话,是如何当成这个武林盟主的?其二,你若已看出我先前在言语间给你设了陷阱,为何想不到我带你上来,这也是个陷阱?最后,你的念珠确实内含深厚内力,但除了令我穴道略微麻痹之外,并无任何作用。”
性苦拭去手臂鲜血,肃然道:“阿弥陀佛。林盟主年少有为,令人佩服。既然如此,老衲便来领教领教林盟主的天生掌。尊师石中仙居所飘忽不定,与他切磋的念头,已在老衲心内盘桓许久……”
他仍在絮絮说话,忽地全身一凛。
一股极阴寒的内力正悄无声息从他背后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