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受到了皇帝的斥责与压力,才这般在酒席上呵责这位全军统帅朱大典。
李啸看到,朱大典脸色忽然变得青白,额头似乎亦有细汗渗出,他喃喃自辨道:“监军大人,朱某接任山东巡抚之际,叛军已是荼毒山东全境。朱某虽无将才,却也已打扫腥膻,将汹汹叛军压缩至登州一隅,还望高监军向皇上明言,再多宽限些时日,我剿贼大军,定会竭尽全力,力争早日打败叛军,以解陛下之忧愁。”
高起潜闻言,脸色略为平缓,他缓缓说道:“朱大人之苦衷,咱家亦有所体会,还望朱大人尽心领军,勿要迁延战事,徒耗粮草,方可不负陛下之厚望啊。”
朱大典喏喏连声:“那是,那是,此为朱某职责所在,还望监军多多宽慰圣上。”
高起潜冷笑两声,眯眼忽然睁开,里面射出两道阴鸷之光,“按说,咱家只负责后勤粮秣,不该过问军功升赏之事。只是咱家想问下朱大人,为何李啸自设巧计,灭得陈友德部500精锐叛贼,本是可升千户之军功,却为何只授得一个百户?”
朱大典脸上赤红,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旁边的刘泽清脸色阴沉地站起来,缓缓地说道:“监军大人,朱大人升李啸为百户,自有其考量。主要是因为李啸太过年轻,恐其骤得高位,便生骄纵之心,对其日后发展,甚是不利。故先将其升为百户,若日后再得军功,再行升赏不迟。”
“哼,说得冠冕堂皇,实为强词夺理!那咱家问你,这等功劳,你刘大人可有能力立否?眼下军中,战绩了了,正是需要激励将士立功杀敌之时,如何可刻意贬损其功,以寒众将士之心耶?”高起潜那尖锐刺耳的嗓音连连响起,颇有仗义执言之态。刘泽清垂头无语,脸色灰暗。
李啸心里有种莫名的适意,一时对这个在明史上为祸甚巨的太监颇有好感。他看得出,高起潜这个人,对于愿意投靠自已的人,还是挺照顾的,无论是对吴三桂,还是对自已这样一个小小的百户。
高起潜冷冷地扫了朱大典与刘泽清一眼,继续说道:“现在,朝廷的升赏既已下发,咱家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这样吧,咱家拔下500石粮草给李啸全军,以奖慰有功将士。”
李啸心下大喜,连忙举杯叩谢:“在下得监军如此厚爱,感铭五内,唯尽心尽力奋勇作战,以报监军大人之恩泽。”
高起潜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拍拍李啸健壮的户膀,眼中饱含深意,缓缓说道:“李啸你作战英勇,心思明快,很好很好,咱家很看好你,还望你不要负了咱家对你的期待。”
宴席结束后,李啸等人随着高起潜吴三桂离开朱大典的中军大帐,去领取500石粮草,随后便押着粮草回高龙堡而去。
李啸等人离去后,帐中残席撤去,朱大典、刘泽清、王子敬三人皆脸色铁青,枯然寂坐。
刘泽清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愤怒地咬牙骂道:“呸!什么狗屁监军,简直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要不是看他是圣上亲近之人,老子当场就要与他翻脸!还好意思说我等战事进展太慢,他也不看看他这个狗屁监军有多偏心,辽东援军尽皆粮秣充足,人人饱暖,而我山东兵马却有多少军队未得足够粮饷,正饱受饥寒之苦还在坚持围城。娘的,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鹤州,慎言!”同样脸色阴沉的朱大典喝道。
“对啊,刘大人,需知隔墙有耳,这话若被高监军耳目或锦衣卫听去,可就麻烦了。”一旁的朱大典亲随王子敬低声皱眉说道。
“他娘的,这打得甚鸟仗,敌兵未灭,倒先受了一肚子鸟气!”刘泽清犹然愤愤不平。
“鹤州,高监军之话,虽有逞其私威之嫌,但归根结底,还是皇上对咱们不满啊。”朱大典一脸愁色地叹了口气,低头说道:“只是这战阵大事,岂可心急!若操之过急,合围不密,让那孔有德钻空而逃,我只怕大明之战祸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三个人都沉默了。朱大典突然有种无力感,他感觉,自已这个名义上的全军统帅,其实处处受掣肘,原来对这场仗事极有信心的他,现在越来越感觉自已对局势有失去掌控之嫌。
朱大典明白,自已能当上山东巡抚,全是朝中首辅周延儒力挺所致,而监军高起潜却与周延儒的头号政敌温体仁来往甚密,现在周延儒愈来愈不得皇帝欢心,首辅位置岌岌可危,朱大典隐隐感觉,估计再过一段时间,朝廷又要发生大的变动了,那心思阴鸷,孤寒毒辣的温体仁极有可能将这首辅之位取而代之。
而朝廷高层的明争暗斗,对前线的战事,特别是领军将领影响极大,监军高起潜现在军中积极拉拢包括李啸在内的各级将领,培植自已的私人势力,很难说背后没有得到温体仁的指点。大敌未灭,自已内部却是这般勾心斗角,这看似将要赢定的剿灭叛军之战,越来越有前途莫测的感觉。
这种感觉,朱大典现在是深知其味。他站起身来,于帐中一块空地处站定,心中却无限迷茫,大明的未来,为何会这般充满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