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
“没事,我去桌子边上吃就好。”除了头还有些犯晕,倒也没什么大碍,肚子的饿劲儿一上来,竟是压过了别的负面状态,只想着快些进食。
“也好,我扶你过去。”她顺着我的意微微一笑,在我反应过来以前,半蹲下来,一手抬起我的脚,一手拎起床沿的锦鞋,珍而重之地替我穿好,而后又接着穿好了另一只,这才站起身,轻柔地搀着已经呆愣到无法思考的我,慢慢向几步开外的红木圆桌走去。
——她她她、她在帮我穿鞋?
不是所谓的穿小鞋,而是真真切切地,温温柔柔地替我穿上了鞋子。
动作一丝不苟,神色虔诚得像是在进行什么庄重的仪式。
虽说要扮作我的贴身护卫,但是她也太过投入了吧?
堂堂九五之尊,却比一般的侍从还要体贴,倒像是、像是……侍奉妻主的郎君。
莫名想到了这个比喻,我脸色一红,连忙甩开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到了桌子边。
守门的侍卫只在开门放进送菜的店子时过了一眼,然后便保持着先前目不斜视的站岗状态,房里便只有正在布菜的店子一个外人。
我想了想,既然她有心要扮戏,那我也不好拆穿,便与她配合一下吧。
于是指了指手边的空位,抬头对她说道:“辛苦你了,姜灼,坐下陪本、陪我一起用膳吧。”
想来她一直守在我身边,该是不曾用过东西的——也没什么依据,我就是这样觉得。
特别是她在听到我叫出“姜灼”这个名字以后,眼里的神色,仿佛是得到主人赏识而欣喜的激动,却又远远比那种情绪要更复杂得多,让我觉得自己的配合不是没有意义的。
“恩人!恩人!”忽然,那个布完菜便束手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的店子激动地上前半步,盯着我一脸急切地问道,“这位贵客,您可是上讳简,单字心?”
“嗯?你是……”这个化名是之前马车里邝希暝告诉我的,难得这个店子竟也知道,看来不是信口胡诌的。
见我不否认,那店子神色愈发激动起来,不等我细问,便是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解释了起来:“三年前今河决堤,湘维受灾,小人一家逃难到了泗阳,得蒙贵人施以援手,恩同再造,家中常供着恩人的长生牌位,今日老天开眼,教小人再遇恩人……请受小人一拜!”
我还没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就见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着地实打实的闷响,听得我膝盖由一疼。
“呃,这样啊……你,你不如先起来?”我并不太记得她说的事情,求助似地去看邝希暝,却见她正勾唇看我,眼里满是温柔和鼓励,稍一颔首,算是肯定了这店子的话。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不必介怀。”我尽力扯开微笑,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僵硬,心底却只盼着她寒暄几句便离开,好让我快点用餐——实在是饿了许久,又被这满桌菜肴的香气一引,这饥肠辘辘的感觉委实不好过。
感觉到我投去的暗示,邝希暝了然一笑,对那店子说道:“我记得你,你的家人可都还好?”
“都好都好,托恩人的福,我母亲接下了账房的营生,一年前又当了掌柜,盘下了这家店,日子过得比在湘维还要红火,小人一家能有今日,全都是恩人所赐!”眼看着她说到动情处又要跪下磕头,我连忙看向邝希暝,却见她指尖微动,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招数,那店子便再也跪不下去了。
又听她不紧不慢地笑道:“久别重逢,自是天意,只是我们一路舟车劳顿,有些乏了,不如你先回去知会一声家人,等到晚间得空了,再与家人一道前来相叙,如何?”
“是了是了,是小人唐突了,恩人您好好休息,小人晚些时候炖点补品来,这便退下了。”她面皮微红,拘谨地行了个礼,忙不迭退了出去,生怕扰了我休息,倒是教我松了一口气。
这下,总算能安安心心地用饭了。
揭过这一茬,我也没多想,满心都是眼前的黄芪虫草土鸡汤,茄香草菇爆鳝筒,天星鲈板栗羹,草汁鹅掌烩羊腰……哎呀呀,先吃哪一道呢?
顾不得什么形象,正塞得一嘴鼓鼓囊囊的,就听身边人“噗嗤”一声轻笑,眉眼弯弯地看向我,眼里倒映出我不羁的吃相。
脸红了红,我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羞恼地瞪了她一眼:“笑什么。”
“我在,嗯……替东家高兴。”她收了收嘴角的弧度,眼中却还是带着几分明媚的笑意。
“哦,高兴什么?”轻哧一声,我朝着她撇了撇嘴,颇有些负气地想着:若是她不给个满意的解释,便叫店子特别上一道小葱拌豆腐与她——至于这些桌上的菜,一道都不给她吃!
哼!
她慢慢收了笑意,自怀里抽出一张干净又素雅的绢帕,轻轻替我拭着嘴角,神态专注,眼里的柔意像是要流淌出来一样,细细密密地将我裹缠在其中,几近无法呼吸。
良久,在我面色胀红得忍不住起身逃开以前,就见她淡淡一笑,如春风乍起,十里花开:“当年之事,我有幸见证,如今得见殿下福泽深厚,善有善报……我很欢喜。”
——她却不知,见到她这样不染阴霾的微笑,此刻我心中,又是如何地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