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北雁南归,谢谦之率援军赶到时已是初秋时节,这几月来双方都有所忌惮,虽摩擦不断却也是胜负参半。荆州城中,橘子青涩的香气飘散开来,是果农在沿街叫卖。
这会的橘子还偏酸,剥下的橘皮青色中夹杂着小片金黄,放在通风的地方或者太阳下一晒便有股酸甜的清香,刺激着人的食欲,直到咬进嘴里,才捂着腮帮子忍不住喊酸,不过用来解药的苦味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卫颜吃了两瓣便不要了,靖安也没吃完,就手放到了一旁。
今日天气很好,比起细密不绝却冷到骨子里的寒凉秋雨,靖安无疑是更偏爱此刻的时光,初秋的风与阳光完美的调和着,有种懒洋洋的味道,让人恨不得搬张藤椅什么也不想就这么睡去,却也舍不得睡去,这样好的日子总像是要做些什么才不辜负。
“我们出去走走吧。”靖安提议道,整日窝在充满药味的屋子里,感觉里里外外都要发霉了一样。卫颜自然随她,含笑的眉眼哪里还寻得到乖戾,一身霜色直裾穿在他身上,倒真像个再纯良不过的病弱少年,只是容貌过于出色了些。
靖安拿起一旁的斗篷,垫着脚给他系上,卫颜虚拢着双手,像是把她环在怀里一般,流露出些许纯粹的喜悦来。待靖安收了手,他却变本加厉的埋首在她颈边,叫靖安有些无可奈何,只得摇了摇他袖子,轻声道:“走啦。”
“嗯。”卫颜却仿佛很吃这一套,直起身子,却也顺势抓住了靖安的手,迟疑了下才试探着十指紧扣。靖安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却也没出声阻止,卫颜便得寸进尺般握得更紧了,九月的阳光都不及他此刻的笑容明亮,带着纯粹的满足。
梧桐叶在风中哗啦啦作响,像是干燥的树叶被宽厚的手掌轻揉一般。
天高云淡,两人漫步林间,靖安眉眼舒展,恬静的侧颜透露着安然欢喜。
这一刻,卫颜有了奢望,到此为止吧,让时光止步,岁月定格,只愿此刻的宁静得以延续,只愿紧握着的这双手再也不要分开。
可惜……他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少年眼中溢满了苦涩,一手握拳轻抵薄唇,压抑的轻咳几声,却在靖安担忧的望过来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药碗中褐色的药汁升腾着热气,靖安唤了两声“阿颜”没人应后,便手脚轻轻的将药碗搁置在一旁,一双明眸扫过书案上的卷宗。
不在!这也不是!还不是!究竟放在了哪里呢?
她要寻的是卫陌的军机图,他手上绝不止这点兵,残余的势力究竟埋伏在哪里,还有哪些同党,一切都只是冰山一角,而无法确认准确的信息,谁也不敢放手一搏。
靖安警惕着书房外的动静,手眼并用的迅速翻看着,久寻不得心中便隐隐有些烦躁。
“吱呀”正当此时,书房门却被打开了,靖安一个闪身借着高大的书架隐蔽身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谈话声隐隐传来,一句句启禀太子殿下听的靖安眉眼间冷意更甚,靖安侧着身子紧贴着书架,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这会儿想要脱身恐怕是来不及了!
糟了!药还放在外面!
靖安心中一慌,眉头也越皱越紧,眼光不经意的向上一瞥,待反应过来却陡然回身,原来是在这里!压抑着狂跳的心脏,靖安这才有些后怕方才是否弄出很大的声响,指尖微颤的伸出手去,眼眸警惕的盯着外面的那群人,努力的踮起脚尖,近了!她眸含希望,就差一点点!能碰到了!待她勉力一攥想要抽出来来时,那卷轴却从她手中溜走,眼看着就要坠落在地!
糟了!靖安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啪!”沉闷的声响毫无意外的传来,靖安下意识的紧闭双眼,攥紧的拳头上青色的血管脆弱的跳动着。
书房为之一静,众人皆惊,齐齐向声响的来源望去。
谢陵广袖上还染着茶渍,看了眼地上的茶盏无奈起身,拱手告罪道:“臣失仪,请太子殿下恕罪。”
众人皆不以为意,毕竟一件小事,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靖安长出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缓缓蹲下身去,捡起那半开的卷轴。
果然!靖安毫不迟疑的将卷轴藏入袖中。
外间事毕,众人都自行告退,谢陵躬身垂首,平举的袖子掩去他眼中的忧虑,却也不敢借口多留,毕竟座上人疑心太重。袍袖轻拂利落的转身离去,谢陵不自觉的往阴暗的书架处瞥了一眼。
一切都静下来了,静谧的仿佛能听见人的呼吸,靖安下意识的屏息,只恐一个放松,便让他察觉第二个人的存在。
他忽然起身,脚步声一点点逼近,眼看着两人间的距离是越来越短了,恐怕是藏不住了。
靖安脸色发白,一狠心,借着几个相邻的书架疾步而行,她方从这里绕开,那人已出现在她方才所在的位置了。阴沉的眼眸中有着疑惑,却又浑然没当回事。
“阿颜!”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不悦。
他脸上的表情此时却有些耐人寻味了,但更多的却是戏谑,猫看着耗子落到爪下反复玩弄的戏谑。一转身少年面色清冷,见了她才多了丝暖意,唤了声“皇姐”,尾音轻巧的打着转,满是玩味,隐含的危险让人不寒而栗。
靖安却是皱眉,面上冷意不减,话里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你果然在这里,是卫陌又强逼你?阿颜,他不过一介臣子,你当拿出为人君的卫颜,不该受他胁迫!你身体如何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面前的卫颜并未辩驳,顺从的示弱,而后才问道:“皇姐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见你这有人不便露面,便等了会儿。”她是钻了侍卫轮值的空子进来的,也不怕他再去核实。
“一直都待在那里吗?”他笑着问道,眼却危险的眯起。
靖安却将药往桌案上一放,溅出的药汁尚且温热,她怒道:“阿颜你什么意思,别忘了你我才是亲姐弟,你如今是在怀疑我吗?我还没问你,什么时候卫陌的人竟对你这般恭敬。”
他这才缓步而出,轻声道:“不过是觉得委屈了皇姐而已,没什么不好露面的。”
“好了,喝药吧,再放该凉了。”靖安将药递给他,余光瞥见桌案信笺上火红的漆印,眉微皱,面上却还是一副被惹恼了的样子。
他竟也一声不吭的一饮而尽。
待出了书房,远远的望见苍梧阁时,靖安才靠向一旁的梧桐树,手还在抖,而心脏更是聒噪个不停,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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