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有着鸡粪的地面,直接哭到睡了过去。
紧接着,秦老夫人的几位儿子媳妇都回到大院中,鱼贯进入老夫人的房中——都没有注意到大房院坝里睡着的孩子。
“呼呼呼……”
突然,从秦老夫人的房间中刮来了一阵阴风,撩动了屋外几位美妇的齐肩黑发。黑色的发丝随风乱舞,遮挡了她们本就模糊的视线。
大媳妇张文秀、二媳妇王兰,三媳妇杨慧都站在门口,等候着自己的丈夫在房内听老夫人最后的遗嘱。
她们呆滞的看着夕阳西下的绚烂天空,眼眶中却不自禁流淌着泪水……
“呜呜呜呜……”
秦義天和妻子蒲秀骑着自行车下班回来,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儿。
穿着绿平绒西装的蒲秀停住自行车,一见趴在地上的女儿,忙上前抱了起来,回到家中给她洗了手和脸,放到堂屋中的布沙发上,用毛巾被盖起来。
“还磨磨蹭蹭的干嘛,婆婆过世了。”秦義天走进屋,就大吼起来。
蒲秀那清秀的脸庞上,丹凤眼内水波流转,秦老夫人对她格外照拂——毕竟她并不是本乡之人,而是在七岁之际,才从外地搬迁来大祠堂的。
蒲秀走出自家房门,正遇到大嫂,“唐姐,婆婆她……”
唐凤茹皙白的脸蛋透着红润,她含泪而答,“这都是第二次了。上次入棺而活后,一直心绪不好。肝炎这病,很是难治。幺爸从绵阳买了那么多药回来,还特意从部队带回来的特效药都没见好转。她老人家心疼钱,觉得都八十几的人了,没必要再浪费钱治病。”
陈启燕抱着儿子从娘家赶回来,道:“刚听人说起,就忙着回来了。”
各房的孙子孙女都陆续从各乡镇赶了回来,还有从什邡洛水赶回来的外孙女和外孙婿。
……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听到临终之言,毕竟这是秦老夫人第二次寻死。
第一次死了后,请了客,尸体都入殓进棺,就等道士先生来封棺之际,守灵的三媳妇杨慧却听到她的喘息声,将她从棺材内扶了出来,搞得请来的宾客都怪不好意思。
想必秦老夫人死后重生后,在家郁郁寡欢,总觉得不好意思:明明都放了落气炮,却又活了过来,这哪里还有脸面出门见人。
加之她本是缠了小脚的民国时期的小姐,不大出门。八十岁之后会给末孙些缝些帽子,帽子上钉一些玉片啊,蜻蜓啊之类的小花样。或者帮孙媳妇些捆菜籽桩桩——因为这屋头的人啊,要出去帮社队修路建房,又要修学堂工厂,更要去工厂上班等等。女人家跟男人一个样,忙了外面要回家忙屋头,还要带娃。
都笑话说,秦家娶媳妇,不仅要选乡里数一数二漂亮的,还要勤快能干的。
没几家人愿意把自家女儿嫁到秦家来。嫁来不是受累吗?又不是娶佣人奴隶!
这时,只见穿着粉色麻纱衬衣的米芝坐在阳台上,怯生生的望着阳台下的人群。
她是大房的四媳妇,新过门,长得嘛格外漂亮,就像电视里的电影明星一般光彩照人。只见她坐在被夕阳眷顾的阳台角落,用涂了红指甲的手缕着湿哒哒的发丝,无助的望着天空中渐渐西斜的太阳。当那能给人带来温暖的红色光团悄悄躲进房顶后面时,她彷徨无措的看了眼楼下二房的院坝——人山人海挤满了人。
因她是新媳妇,并不认识多少亲戚,也不好意思出去跟人搭话。
突然,秦渼儿在楼下堂屋叫着“妈妈,妈妈……”
米芝一听,忙下了楼,将蜷缩一团的秦渼儿抱了起来。
“乖,大女乖哈。快睡,米嬢抱着你睡哈。”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打着秦渼儿,哄着她睡觉。
可隔壁院坝里,吵吵闹闹,哭喊声震天响。
……
一切都按照村里的风俗进行,闹了几天,跪了几天,才下葬。
最后一天,又拍了很多很多的照片——各房孙子孙女及末孙些化了妆,拍了全家福和姊妹照。
老丧,并不那么让人痛苦,也许就是因为是老丧。小辈们更不知晓什么,对于祖奶奶的记忆也是零星有限。
而四房因为工作却不能回老家——生活在那个时代,国家的工业建设为首要任务,每个人都得以集体荣誉为己任。
没有任性和拒绝。
可偏偏秦老夫人的三儿子,本让去二重厂工作,可他却任性的偏偏不去,非要在家开荒和种那一亩三分地。
与此同时,韩冰从王云庙走了出来,赶到大祠堂问起了王清秀,这些刚散席的人看着挽着发髻的韩冰都大感意外。
“二支渠边去问。”
韩冰微虚杏目,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他看着河边一篱笆做的大门,看了眼那块地,总觉有青烟缭绕覆盖,轻声问道:“王嬢嬢在吗?”
因病退休在家的蒲大爷走出门外,看了眼道士模样的韩冰,回道:“卖豆腐干拜菩萨去了。”
韩冰看了一眼蒲大爷,就觉他深不可测——不仅是因那如同啤酒瓶底一般厚得眼镜,而是他身上内敛的气息,让人不敢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