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余乐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他刚刚一直绷紧的肩膀也松了下来,抬手按在头盔上,拍了拍自己雾蒙蒙的脑袋,讪讪地笑了一下。
然后转头,对观众们在一起挥手,转身离开。
不,这没有什么好失落的。
因为这个规则从你转项滑雪,并且确定了要让坡面障碍技巧成为自己的主项时,就已经知道,并且一直在努力做着同一件事。
能够摸到“壁”难道不是好事吗?
就像过去你从不知道天有过高,地有多深,总以为自己潜能无限,可以做到任何的事情。
所以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里,不是糟糕的事情,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不间断地去撞击那个“壁”了。
一次次地用力,一次次地去证明自己,直至最终撞破“天花板”。
加油余乐,你所欠缺的只是更多的比赛而已。
余乐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又习惯性的去摸板头,他仔细地看了板头一眼,担心自己哪一天会把板头蹭秃噜皮了。
“嗨,以赛亚,就麻烦你了。”余乐将滑雪板递给了雪板养护师以赛亚。
以赛亚笑着拿过雪板,专业地看来看去,说:“用了多久了?”
“一年多。”
“那你应该换一个板子了。”
余乐扬眉,“它坏了吗?”和钱没关系,真没关系,只是有感情了。
“那倒不至于,它的状态还很不错,但一年的雪板已经很累了,谁都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闹脾气,你应该养一个新的雪板,毕竟新的赛季就要开始了,不是吗?现在起去熟悉新雪板,我认为这个安排很不错。”
余乐松了一口气:“谢谢,我会记住您的建议。”
以赛亚将雪板交给了他带来的年轻人上油养护,同时与余乐继续说道:“我听见前面的掌声,非常的热闹,你应该拿到了不错的分数,恭喜你。”
余乐微笑:“谢谢,只是第二名,约拿在我前面。”还是忍不住宣泄自己的小小委屈,大概因为以赛亚长得有点像圣诞老人吧,有种奇怪的亲和力。
以赛亚说:“不要被心里的规则限制,当我们看不见框架的时候,真实的世界才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上帝会保佑你的孩子。”
慈祥笑着的以赛亚好像又变成了牧师,余乐受到创伤的心灵被温柔的治愈了一下,至少刚刚升起的委屈感,因为长辈耐心的安抚,而平静了下来。
余乐说:“谢谢。”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约伯才找到机会开口:“嘿,我刚刚算了一下,如果你在这一轮能够拿到第二名,11积分,你的总积分就达到了29分,知道吗,按照我的经验,你可以试着冲击一下总积分,在障碍追逐里尽量存活的久一点。”
余乐的注意力被完全转移,失笑:“那可是障碍追逐。”
“有什么不可以吗?难道你还真的把比赛当成了世界大赛?拜托,障碍追逐的主项运动员只有三个,其他人不会比你更强,当然也未必比你弱多少。那个比赛其实有一定运气的存在,分到一个都是弱者的队里,或者在比赛的过程里其他人都发生了失误,你就可以走的更远。”
余乐笑容渐大:“所以,最后还是要看运气。”
以赛亚接过话,说道:“你今天晚上应该在窗台上放一枚硬币和一点食物,或许会有好运降临。”
就像华国人会喝温水,而其他国家的人认为那是“坏掉”的水一样,以赛亚的老家也有自己独特的风俗。
约伯大笑着:“不,我会向战争之神祈祷,因为那将会是一场战争。”
以赛亚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但旁边的年轻人将滑雪板递给余乐的时候,对约伯说:“战争可不好,任何形势的战争都会诞生恶魔。”
约伯不置可否地耸了一下肩膀,招呼着余乐一起离开。
又有新一轮的掌声响起,余乐回头去看,视线却被沿途的展板挡住,但这个时间应该是亨利完成了比赛。
每次安格尔比完都会等着亨利,这也是他们一直无法在雪板养护的地方遇见彼此的原因。
回去的路上,还是只有约伯,在那逐渐远离热闹的路上,两个人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脚印。
约伯在将围巾罩在嘴上前,说道:“障碍追逐你……还是小心一点吧,因为关系到最后的总分,有期待的人都会疯了一样的往前冲,去年有人被撞出了雪道受了伤。以赛亚什么都不知道,小精灵的幸运根本无法躲开意外,这里……”
约伯用手掌拍了拍胳膊肘,说:“这里,战争之神负责。”
风好像更大了,有风声从山的背面传过来。
在观众席与缆车站的中间,出现了光无法完全覆盖的区域,约伯琥珀色的眼睛在这里变成了浓稠的黑色,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当他微笑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余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男人的后背生长出来。
莫名觉得更冷了。
心里有点慌,但余乐的脸上却挂着平静的笑容,说:“谢谢,我会注意的。”
约伯点头,在这个过程里,脸上的光变化出波澜的色泽,前一刻让人足心发寒的气氛荡然无存,“只是我的经验之谈,去年我就在出发的时候被撞偏了位置,左右的人夹着我,前面又是一个雪丘,让我不得不降低速度让开位置,最终失去了晋级的机会。那时候我已经进入半决赛了。夹着我的两个人都是障碍追逐的运动员,他们知道怎么让你难过,让你主动退出竞争,这件事让我足足生气了一年。”
“……感觉确实很危险。”
约伯叹气:“但大部分时候是好的,只要不要和那些主项的选手分在一起,好吧,我今天确实应该准备一枚硬币。”
余乐:“……”
他能够感觉到约伯的紧张,看来去年这家伙真的吃了一场大亏,而且障碍追逐就像余乐知道的那样,是有着一定战术和危险性的。
这个项目,可是自由式滑雪里,唯一与人直接竞争的比赛,是被称为“雪道速滑”的比赛。
有竞争的地方,就是江湖啊。
明枪暗箭,阴谋诡计,永远少不了。
一直到坐上缆车,余乐的情绪都还在约伯的话里,他有一点点障碍追逐的经验,很清楚约伯说的是事实,因为赛道的复杂和狭小,还要容纳4名选手同时比赛,在比赛过程里,必然会出现排位的交替,在这个过程里,一个努力想要冲到前面,一个拼命不想让你超过,于是那看似“自然挥动”的手臂,就成了非常有用的工具。
拉拽,阻拦,推动。
“呼——呼——呜~~”
奇怪的风声突然将余乐从沉思中拉扯出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摇摆的厉害。
突如其来的横风吹动了缆绳,缆车在绳索上摇晃不休,余乐此刻正好位于基座与基座间最松软的地方,所以缆车被吹动的时候,他在里面也被摇晃的心里一紧。
急忙伸手,抓紧了缆车的扶手,另外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上了滑雪板,缆车上有专门放置滑雪板的架子,但余乐还是理所当然去做了。
他眯着眼左右看过一圈,雪道两侧的护栏上,风向标的风车呼啦啦地转着,彩旗猎猎飞扬,甚至隐约能够听见旗帜拍打的声音。
风力在那一瞬间,最起码达到了4级。
已经不适合选手比赛了,所以直到现在,迟迟没有人滑下来。
没有选手的雪道,风声吞没了观众的气息,即便入眼一片通明,但依旧有种无尽的压抑。
“咕咚——咕咚——”
就连缆车驶过基座处齿轮的时候,发出的声响都好像被风声放大了似的,格外清晰。
余乐的心里有点发毛。
他倒是不怕缆车被吹下去,这种雪道里的缆车离地也就两米来远,最高处落差不过四米,下面还堆积着松软的雪,绝不可能受伤。
但是大自然的咆哮声依旧让人敬畏,而且可能无法比赛的想法,让人有些沮丧。
还没有滑够。
还想滑更多高多次。
让裁判看见自己的能力,让裁判转变对自己的印象,他能理解自己的“难度储备”不如约拿,却不代表他喜欢这样。
现在,他只想迫切地改变自己的命运。
“嗨!!”
就在这时,一名踩着滑雪板的工作人员从坡上滑了下来,他举高双手,大力地摇晃吸引余乐的注意力。
余乐看见了他,看见他大声喊道:“你没事吧?”
很奇怪,明明是不认识的人,但是那种无边无际的漆黑压过来的感觉,还是瞬间淡去,消失。
男人脸上的络腮胡被灯光照着发出金色的光,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温暖的气息。
余乐笑着比了一个“OK”的手势,大声说道:“还好,我需要在这里下去吗?”
大风天里乘坐缆车很不安全,余乐已经做好了从缆车上跳下去的准备。
但对方却摆着手:“不用,请您千万抓牢,不要随意解开安全装置,或者站起来……”
在对方大喊的同时,缆车还在持续上行,余乐不得不回过头去仔细倾听,然后再次比划出“OK”的手势。
六百米的缆车道并不算长,似乎在与那位工作人员喊话的下一秒,终点站就已经遥遥出现。
这里的风更大了,余乐在车里被摇晃的头晕。
但之前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因为他不但看见缆车站里的工作人员就站在入口处,手里挥舞着一个蓝白色的短棍,就像在说:我在这里,不用担心,我们一直都在这里。
同时,在咖啡屋的楼上楼下,也站了很多人,即便隔了那么远,余乐依旧可以感觉到对方担忧的目光。
白一鸣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余乐似乎可以“看见”他紧张到没有表情,冻结寒冰的脸。
还有约拿、阿道夫,二楼阳台的最前面还能够看见紧张地撑着护手的刘星,与他漂亮的女朋友。
大概是因为他们就站在灯光下,就像那位突然出现的工作人员一样,带来让人心脏柔软的温暖。
他们都在担心他。
风来的太突然了,却还有人在缆车上,那种担忧的情绪,就好像他们会被吹的飞起来似的。
余乐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好笑,他只能抬手大力地挥舞,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们,我很好,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