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着没落,表情眼看着就垮了下来。
余乐见他这样,又笑眯眯地说:“好了,别生气了,我认真道歉。”
明明并不想搭理余乐,更不想接受他道歉的克劳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就是没办法做到无视。
他犹豫了一下,不甘愿地说:“你不用道歉,本来也没有说好,你非得提,那就,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余乐脸上的笑就更浓了。
克劳斯当然不是一直在这里,事实上除了余乐外,几乎没有人会一直在这里呆上一天。
经过早上的混乱之后,大部分人都会尝试将训练时间另行安排,错开高峰期。
再说他们也不像余乐,一个人要兼三个项的比赛,就连华国队的队员,大部分这个时间都回去了。
挪国最近正是极夜天相,克劳斯很适应夜里的训练,所以也才过来不久。
“再等一会儿,等他们打开灯。”克劳斯叫住要往出发点去的余乐。
余乐看了一眼赛道,这一会儿时间,光线又暗了不少,不是看不见,但确实视野不是非常理想。
“好。”余乐果断地停下来,“不过需要等多久?”他确实有点累了,如果时间长,只能先回去休息。
“不知道,但这个赛场的经验很丰富,应该快了。”
“那行,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余乐还是走进了出发点。
出发点用厚厚的防风布料搭出了一个亭子,虽然三面漏风,但坐在角落短暂的休息,还是很不错。
克劳斯不过就晚了一会儿进来,就看见余乐满脸疲惫盘腿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的原因,暗笼罩在男人的身上,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倦意。
他想了想,走了过去。
“你不会一天都在这里?”克劳斯走到余乐身边,低头看他。
余乐刚刚闭上的眼,又再次睁开:“是啊,第一天总要长一点。”
“如果你不是参加太多的比赛,就不用这么长时间。”
“因为很喜欢啊。”
余乐仰着头笑,让克劳斯想起图片上看见过的向日葵,金黄的,仰头看着天空,传递出强烈的希望感。
克劳斯的家乡在北挪,俱乐部也在那边,向日葵在那里无法栽种,但现在互联网那么发达,他可以看见任何美丽的画面。
蔚蓝的天,成片的黄灿灿的向日葵,很耀眼。
克劳斯蹲了下来:“你以前是跳水的?”
“是。”
“为什么来滑雪?”
“跳水不好,所以试试其他项目咯。”
“可你跳水拿过第三名。”
“所以我来拿滑雪第一名。”
克劳斯想了想,最后一屁股坐在了余乐身边:“思密达的问题解决了?”
“解决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不希望李明宇狼狈地过来,他是个很不错的新人,如果他可以参加比赛,你应该很快就能记住他,他的成绩很好,而且比我小。”
“李明宇……”克劳斯眨了眨眼睛,有些话他一直觉得说出口会很困难,但当时机合适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难,他说:“……这件事,我很抱歉,我知道这很糟糕,所以我道歉。”
就在这时,眼前骤然一亮,耳边甚至听见某种推动闸门的“咔哒”声。
灯亮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通明,照亮了克劳斯碧绿眸底的真诚和懊恼。
余乐咧嘴一笑,轻松地站起来,对着克劳斯伸出手:“没关系,走吧,该训练了。”
克劳斯看看余乐的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又移了回来,最后将手搭了上去。
余乐以为自己只需要从头到尾地滑两次就好,但他低估了自己求知欲。
克劳斯和他一起下去,就滑在他的前面,他就一直跟着他滑,一次,两次,三次,一次又一次地,不停地观察,沉默地学习,然后成长。
余乐不太确定是自己在臆想厚积薄发,还是克劳斯让着他,后来他就滑到了克劳斯的身边,两人肩并着肩。
雪道两边的灯照在他们身上,落下的影子无论长度还是角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完全一模一样。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像是倾听音乐的时候找到了它节拍,又像是插上翅膀在飞。
是一种与赛道的契合度,就像他滑在坡面障碍技巧的赛道上,他也同样感觉到了这个赛道的呼吸。
一呼一吸。
波浪一起一伏。
他像是抚摸某种巨大的生物,并且获得了对方的认可,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柴明和路未方不知道找了余乐多久,终于看见人的时候,脸都白了。
“我都要报警了。”路未方上来第一句就说,“一晃神的功夫就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还在坡障和大跳台找你,要不是柴总提醒,我估计还在那边。”
柴明也说:“换赛道提前说一声,这毕竟是国外,你身上也没有联系电话。”
“对不起。”余乐头大,今天总是在说对不起和听对不起,估计真是练晕了,思维迟钝,这种事他不应该忘记的。
路未方叹一口气,笑了:“走吧,回去,今天辛苦了。”
柴明也微笑着走到余乐的身边,手掌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推着他往前走。
余乐被一左一右地护着,脸上的笑容不减,他转头对克劳斯挥手:“再见,有空再一起训练。”
“嗯,明天见。”克劳斯说。
往游客中心去,路未方惊讶地说:“又交到朋友了?”
“嗯。”
“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什么怎么做?”
“就是……算了,我记得典国的世界杯分站赛,你们不是还很紧张?”
“是的,很紧张,我也很生气,但是……”余乐想了想今天的收获,笑道,“总要往前走的嘛……”
“奥国世界滑雪锦标赛”在两天后正式开始。
赛程被切割的有点乱,预赛和决赛混在一起,作为经常举办这个级别大赛的国家,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比赛安排,主要是和直播版权有关系。
受欢迎的比赛,会尽量调到非工作日的晚上,平时就进行那些不受欢迎的决赛,和所有的预赛。
余乐的比赛跨度就很大。
他要在比赛的第二天就完成坡面障碍技巧预赛和决赛,决赛在晚上。
这是因为世锦赛的开赛日在周六,这一天晚上的黄金时间给了高山滑雪的大回转比赛。第二天周末的晚黄金给了坡面障碍技巧。
往年的第二场决赛应该同样是高山滑雪的小回转比赛,高山滑雪在欧米国家非常流行。
但这次给了自由式滑雪。
这几年公园滑雪的势头非常猛烈,每天似乎都有成百上千的粉丝加入公园滑雪,这里面余乐居功甚伟,他的粉丝遍布全世界。
如果不是传统难弃,相信大赛方更愿意将男子组的坡面障碍技巧安排在第一天,收视率一定很高。
不过决赛不能动,预赛可以。
因此高山大回转之前的暖场赛,就是男子组坡面障碍技巧的预赛。
晚上六点,余乐参加预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灯照亮了整个赛场纤毫毕现,哪怕只是个预赛,观众也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因为喜欢公园滑雪而聚在这里,陌生的人在这个一刻仿佛是多年的老朋友,热情地交谈。
而他们讨论最多的就是余乐。
预赛正式开始,加起来一共只有27名运动员,从游客中心走出,乘坐缆车前往出发点。
余乐走在人群里,胸前是这次比赛抽签拿到的6号号码,背后是他今年在世锦赛积分的总排名1号。
当他穿着背心走着的时候,身后一圈的人总会将羡慕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背,然后下意识的将距离拉开。
想亲近,又有点畏惧的心态很复杂。
于是,出发的队伍被拉长,中间有了断层。
原本故意把自己藏在人群里的余乐暴露了出来。
“看!他们出来了!那是一号背心吗?”
“是余乐!在那里!我看见他了!还有约拿、盖伦、雅克、亨利……哦!他们都在!还有白一鸣,他就在余乐身边!”
“白一鸣的U型池很帅,但坡障还要看余乐!那个一号背心,对,就是他,这个项目的绝对王者!”
“余!!”
“余乐!!”
有人已经在大声喊叫,人群往选手通道的方向涌动,安保人员急忙用身体拦出一道人墙,将选手们安全地护在身后。
余乐想快点离开,他现在状态不错,可以马上比赛,不想走出来,但整个队伍却慢了下来,很多人在安保线外又蹦又跳,大喊他和其他人的名字。
就是这一声声的呼喊,拖慢了整个队伍的速度。
被喊到名字的人都会挥手给出回应,亨利还走出去和一名手机举的要戳到他鼻子的人合影。
最后队伍几乎停了下来。
当脚步停止,余乐“咕咚”从他培养了很久的状态里,“跌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