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陪她用晚膳,绝不能有失礼之处。明日她还要陪伴太后观看马球赛,听姑母的意思,这是后宫承认她身份的第一步,包含着各种试探,审视,不过她自信仪态礼仪自己就算闭着眼都不出错,只要不出意外。
至于同处一室的这名女子……
“沈小姐,请听妙懿一言。”
果然,她忍不住了。
牡丹轻轻勾起精致的唇角,就算是冷笑也要笑得端庄典雅,这已成为她的本能。
“您也许知道我并非唐将军的亲生的女儿,唐家对我并没有多少情谊。”和悦轻柔的声音缓缓诉说道:“况我生母幼弟俱在,今生唯一的心愿便是伺候母亲终老,至于旁的,我是一丝心思俱无的。”
沈牡丹从容摘下鬓边的珊瑚珠花,从妆匣内取出玉凤衔珠簪,在髻侧一边比划着,淡淡道:“人各有志,我很钦佩唐小姐。”
“我并非想要撇清什么。只是我人轻言微,在宫中与地上杂草无异,实不敢心存妄念。我亦知晓沈小姐品貌双全,又素得贵妃爱重,什么人会这样傻到自讨没趣呢?”
沈牡丹手下微微一顿,似乎在犹豫玉凤所簪位置是否恰当得体。
那声音继续道:“凭我现在的身份,嫁入一户中等官宦人家做嫡妻并不难,一辈子锦衣玉食,又有将军府做名义上的娘家,日子总不会太难过。不知沈小姐可有庶出的兄弟姐妹?您该知道,无论父亲官位如何显赫,庶出究竟是庶出,总要被压着一头。有言道‘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我又怎舍得我将来的孩儿处处被人压制,连祖宗产业都无法继承呢?这样的委屈连我自己都未曾受得,难倒我会放着平顺自在的前程不顾,非要往那热火炉子里跳不成?况且我也不是那真金,跳进去便会被熔成灰,这点子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一无背景,二无才貌,凭什么跟人争呢?就连方才的郑小姐都高出我数倍去,若论‘名正言顺’四字,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旁人。”
沈牡丹将玉凤簪在发髻正中,对镜照了照,忽然冷下脸来转头望向妙懿,道:“我与三皇子只是表兄妹,他的私事本与我无关,唐小姐不必同我解释这些。”
妙懿笑道:“沈小姐不必自谦,阖宫谁不知道您便是三皇子的心上之人,除了您,恐怕再没人担得起这个身份了。”
“唐小姐休要这般捧我。”
“这是实话,姐姐若是觉得不妥,我便将此话藏在心里。只是并不止我一个人这般认为,许多人都这样想。”
“此为谬传,我尚未与人定下亲事,妹妹也不要信此传言。”
“除了在姐姐面前,我从未在人前吐露此肺腑之言。也请姐姐为妙懿保密。只是有一样,妹妹如今也体会到了传言之苦,那日在弘音殿内,许多人都瞧见三殿下亲手指点郑小姐弹琴,还同韩小姐、何小姐合奏,却没人说什么,单只我偶然遇见了三殿下一次便闹得满城风雨,真不晓得是否是我得罪了哪位姐姐妹妹才陷入这场无妄之灾中。”
妙懿叹息了一番,沈牡丹沉默了片刻,劝了她两句。一时沈贵妃遣了宫女来请沈牡丹,沈牡丹随之离去。
妙懿从窗中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转眼次日宫内举行马球赛,几乎所有女使都受到了邀请。妙懿再不敢独自呆在房中,随着人流混入马场,寻了个人多又阴凉的地方呆着。
今日是同纱罗国举行比赛,盛况空前自不必说。场边旌旗整天蔽日,黑底绣金龙的大旗占了打半场,朱红底绣彩凤的纱罗旗帜秀气惹眼,遥遥可见高高的看台上的纱罗国仪仗,东芳公主同王子、诸使节等便在此处观看。
随着号角声响起,上百名骑士冲入马场,呼啸声夹杂着尘土如狂风过境般扑面袭来,重逾百斤的金色盔甲仿佛隐在云端后破雾而出的朝阳的光辉,仿佛天兵天将降世临凡一般,令人顿生敬畏。
骑兵散去后,两队人马分别从马场两端缓缓入场,随着太监高唱“太后驾到”,“贵妃驾到”看台上终于迎来了天朝最尊贵的几位主人。
“瞧,沈牡丹也在那!”
妙懿听到身边传来阵阵惊叹和议论之声,她微微踮起脚尖,只见众多华冠丽服的中年女子当中,一名身着淡绿色广袖大礼服的少女格外惹眼。她的面前只有两个人——不用猜也知道那两个人的身份,除了她们之外,还有谁能站在她那样的天之骄女之前呢?
“你瞧,她竟然紧跟在太后和贵妃娘娘身后,就连公主们都被她压了一头呢!”
“阿弥陀佛,这可真是……”
眼见着众人瞠目结舌,艳羡嫉妒不一,妙懿微微一笑,怪不得人人都喜欢站在高处,不知这一次亮相过后,还有谁敢同她争呢?
有的人,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输了。
她斜睨了一眼人群中打扮得格外妩媚妍丽的郑端琳,仿佛能听见她用力咬牙时发出的咯咯声。她禁不住暗暗叹息。
人一生皆有定数,除了自己该拿的可争上一争外,其余的就算再好也不是属于你的,即便勉强得到了又能保到几时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虽表面光鲜亮丽,可受罪的终究是自己。
“三皇子,是三皇子殿下!”
“他是我们的主将!”
随着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之声,金盔金甲的年轻骑士从容催马出列,恍如天神临凡,一骑飞奔上前接受纱罗人的挑战。在这样的装扮之下,三皇子看上去威武了许多,妙懿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秀女宫女等的眼神都牢牢的固定在他的方向,连议论声都小了许多。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许多银色盔甲的骑士,也皆是雄壮威武之士。
当看到其中一位银甲武士的容貌时,妙懿忽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