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易用温柔又悲天悯人的口吻说:“早逝的母亲,又有暴力倾向的父亲,那孩子虽然没读书,但也从没找过邻居的麻烦,人走岔了路,但不能算是一个坏人。”
胖大婶连忙说:“他混社会呢!”
众人也附和:“混社会的都不是好人,你可别被他骗了!”
柏易叹气道:“我以为混社会的坏人,指的是欺善怕恶,欺负压迫普通人的那类人,我不能因为他可能会做这些事就戴着有色眼镜看他,就是定罪,也得要证据,不能因为他可能会干这件事就抓他。”
众人被柏易说的迷糊极了,都觉得柏易说的有道理,但又觉得奇怪,可是奇怪在哪里又找不出来。
柏易的眉眼实在是太温柔了,他的声音似乎都带着温度:“他住在我隔壁,我总能听见章先生的责骂声和殴打声,那孩子没能读高中,走上正道,社会是有责任的。”
“所以我更不能用冷漠的态度对待他。”
“我也不愿意当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众人被柏易的高尚品格惊呆了,一时之间公共洗浴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称得上鸦雀无声。
胖大婶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嗓子,干巴巴地说:“小柏你可真是个好人。”
“是啊,果然大城市来的思想觉悟就是高。”
“要我说,那孩子也是倒霉,摊上那么一个爸。”
“说起来也不容易。”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品德低劣的人,于是话锋一转,都承认章厉不容易了。
柏易洗漱完之后冲众人微笑:“那我回去休息了,大家也早点睡。”
打过招呼以后柏易就离开了洗浴室。
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这些人都是普通人,不愿意招惹麻烦,不做坏事也不做好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生活就会轻松许多。
柏易甚至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现实世界中,他身边有章厉这样的邻居,他大概率是不会理会这个人的,他只在意自己的人生,对员工好,是因为员工会给他创造利益,对甲方好,是因为甲方要给他酬劳。
唯一让他不去衡量得失而付出的,只有他的父母。
柏易觉得自己大约是生性凉薄,否则他出生在一个正常温馨的家庭,从小到大遇到的老师又都是高品德的好教师,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开朗热情的人,他没有理由会成为一个凉薄的人。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知道友善的对待别人就会得到好处,同学们都愿意跟他当朋友,老师也会格外喜欢他,于是他见人总是三分笑,从不发脾气,哪怕是面对最不讨喜的人,他都会主动伸出友好的手。
他在别人身上付出多少,都是为了有一天得到更多。
但从来没人发现过他的真面目。
所有人打从心底相信,柏易是个正人君子,立身持正,为人谦逊有礼,待人友善,尊敬师长,孝顺父母。
简直不像是真人,像是书本里记载的道德模范。
柏易回到房内,看章厉还坐在沙发上,正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没换睡衣?”柏易把洗漱用品放好之后就走向卧室,他脱了衣服后换上睡衣,脱下的衣服放到卧室里的椅子上,明早拿去洗。
章厉从他身后走进来,两人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毕竟是两个男人,气温都似乎上升了许多。
柏易换了睡衣躺到床上,天气太热,他也没盖被子,靠在床头看书。
章厉当着他的面换睡衣,动作很快,腹肌一晃而过,柏易也没看仔细。
章厉躺到床上,身体僵得不行,在他的记忆中,大约只有很小的时候跟母亲同床过,除那以外,就再也没跟第二个人同床共枕,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没有一个地方舒服。
好在柏易在旁边看书,也没跟他说话,章厉这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这床一如他记忆里的那么软,像睡在棉花里,鼻尖是蚊香的味道,但不刺鼻,脑后枕着柔软的枕头,章厉偏头看了柏易一眼。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灯光下的柏易像是画里的人物,在章厉眼里无一处不精致。
章厉舍不得合眼睡觉,但只敢用余光瞥向柏易。
直到柏易合上了书,他躺下去,头枕在枕头上,闭眼轻声说:“睡吧,明天见。”
章厉抿着唇,他的声音依旧冷厉:“明天见。”
当夜,章厉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沙漠,一轮烈日就在他的头顶,他又热又渴,在沙漠中找不到出处。
在他筋疲力竭,决定放弃的时候,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
翠绿的植物和倒映着植物的湖就在眼前。
他拼命的冲过去,跳进了湖水里,冰凉的湖水驱散了热意,冲刷着他的皮肤,也解去了他的干渴,一双手忽然从身后搂住了他。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挣扎,而是自然的握住了放在他胸前的那只手。
一双纤长的,骨节分明的手。
凌晨三点,章厉从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转头就看到了旁边柏易的脸,那双温柔的眼睛紧闭着,但红润的嘴唇却微微上翘,好像在邀请某人来吻。
章厉舔了舔嘴角。
他觉得某个地方有些不舒服,黏腻,难受。
章厉愣了几秒,伸手探去。
他陡然发现自己穿着的是柏易的睡裤,他自己短裤湿了,睡裤也湿了。
章厉紧抿着唇,他呆呆地坐着,过了良久才轻手轻脚的下床,怕打扰了枕边人的休息。
他不信佛,也不信神。
但此时此刻,他希望如果真有神佛,就让柏易永远都发现不了他低劣又荒唐的幻想。
因为除这幻想以外,他一无所有。
他在黑暗处仰望光明,却不期待会拥有光明。
就像尘埃里永远不会开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