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远他们也知道义父责骂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所以杨文远从不怕挨骂,他只怕义父常生气对身子不好。
李嘉言恍然,看来他对杨狠人的大名早有耳闻。
“原来是杨前辈在和易先生手谈啊,难怪难怪。”
杨狠人也是西陵镇上最负盛名的臭棋篓子,不下棋的时候还好,一旦兴致来了,无论输赢都要拉着人下一整天。
“哈哈,希冉兄你可不知啊,这杨前辈是个独臂刀客,在西陵可是家喻户晓的狠人……希冉兄,你怎么了?”李嘉言原本打算想向青布长衣好友解释一下这个正在和易先生对弈的是何许人,没想到,好友还未听完就怔在原地。
姓杨的,独臂刀客。
这几个字眼如同一道霹雳直击内心。
只见那青布长衣中年人眼神恍惚,泪水就忽的在眼眶打转,染着昏黄的烛火的颜色,全然不顾形象,抓住杨文远汲汲然问道:“你义父是杨……他……他还好吗……”
青布长衣中年一时哽咽的连话都说得吞吐。
很显然他认识杨狠人,也是,既然易方平是他恩师,那他认识易方平的老友也很正常,李嘉言如是想道。
杨文远听他问起义父,也是心头一酸,道:“哪里能好,这些年断臂痛处常常发作,有时一晚上都疼得睡不着觉。时常做噩梦,就在那狂喊,提起床头的刀就胡乱砍,等我们过去一看屋子里整个都是乱的,桌椅都被砍烂掉了,有一次还把自己砍伤了,后来我们只好把义父的刀藏起来,不让他碰。”
青布长衣中年松开了手,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哪里还有刚才下棋时运筹帷幄的风采。
“是也,哪里能好,哪里能好得了……小兄弟,求你件事?能否再去通报一声,就说不肖徒徐希冉,前来向先生和杨叔请罪。”
徐希冉跪坐地上,向杨文远长长一揖。
杨文远也不敢受人大礼,忙扶起他来,沉思了一会道:“你就是徐希冉师兄?我有听到程师兄向先生提起过你的名字,程师兄说你离大国手只有一步之遥。”
“程?是汝亮么?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事到如今希冉哪敢再妄称师兄,罪人罢了!”
“程师兄现在可是徽州第一等的棋手。”杨文远很显然对程师兄很是敬佩,又道:“我记得那时候先生他老人家是这么回答程师兄的,额……他说你是他最不成器的徒弟。”
徐希冉自嘲苦笑道:“我实在是不配做先生的徒弟,也不配叫你义父一声杨叔,我犯了大错,一辈子也难以企求他二老原谅。”幽深的眼眸里净是黯然之色。
“他好像还说你是他最疼爱的徒弟。”杨文远摸摸头认真道。
……
……
徐希冉终于忍不住了,跪地伏柱嚎啕大哭起来。
黑衫中年见好友如此凄凉,不免同情,想要搀扶他起来,徐希冉却一动不动长跪在柱旁。只好向杨文远请求道:“小兄弟,帮帮忙,再去通报一声。”
杨文远也见不得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兄就这么哭下去,只好忍着挨骂的风险,无奈道:“好吧,我去问问。”
“多谢小兄弟了。”黑衫中年拱手谢道。
杨文远正要转身上楼,徐希冉忽然抓住他的手,道:“不必了!”
“希冉兄,这……”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若再见二位长辈的面,无非是让他们回想起伤心往事罢,我已铸大错,不能再给师父和杨叔添麻烦了。嘉言兄,我们走吧。”徐希冉凄然说道。
李嘉言劝解道:“希冉兄,你又是何苦。”
“我意已决。”徐希冉道。
“唉!”
徐希冉敛了敛泪角,站起身来长揖一礼。
“师弟,请允许我这么叫你,烦劳你照顾好两位长辈,不要向两位长辈提及我今日来过,希冉在此谢过了。”
徐希冉慢慢转过了身子,模样凄然。
“嘉言兄,走吧。”
李嘉言道:“马车早就备好了,一直在门口候着呢。”
二人径直朝门口走去,徐希冉忽然驻足,回头对苏永年说道:“那位小兄弟是来拜师的吧?放心,先生一定会收下你的,我了解他老人家。”
苏永年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对他话语中所表达出来的赞赏表示感谢。
杨文远却抿了抿嘴唇,犹豫问道:“徐师兄,我能成为像你一样的棋手吗?”
“我不值得你学习,把你程师兄当成你的榜样吧,他以后成就不会比我低的。先生就拜托给你们两位了,希望你们也有机会如你们程师兄一样,站在弈坛高处,那儿的风景是独一无二的。如有缘分,就在棋枰上再见吧。”
徐希冉终于还是走了,临上马车时朝棋社二楼深深拜了一拜。
但徐希冉的一番话在两个少年的心中种下一颗黑白色名叫希冀的种子,从此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