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盘,精神难免会有些难以集中,程汝亮是因为一天下了多盘棋,还是和不同风格的棋手对弈,不管怎么样总是该有些疲倦了,更何况他又是个病弱的身子。
而老家公已有花甲年纪,前面那般激烈的中盘碰撞肯定是十分的耗费心神,后半盘能不能保持住之前的状态仍是未知数。
双方不可能再投入大量的时间仔细计算,因为中腹战变化太多,很多计算都是空耗心神,遇到关键处长考尚可,若是没下一步就要像之前那般思考的话,任谁也难以这样保持下去,可以说到了这个阶段双方完全是凭靠感觉行棋,犯错难以避免。
只看错大错小,又或者说这个错误是否是足以影响到输赢的胜负手。
中腹战之诡谲难断,尽在此处。
一个是沉稳善守的青年棋手,一个是善于决断的花甲棋手。
谁能力主中腹沉浮,一楼的老学究沉思了许久,然后向台下的众人给出了他的看法。
“新安程生所执白棋握有优势,不必再像之前那般需要靠小范围的搏杀兼并地盘,他大可以纵览全局,权衡利弊,守住已有之地盘,争夺易得之空地,这也是这几盘看下来他行棋到后半盘常用的棋路,可以预想到,接下来他仍会如此选择。
而岳公所执之黑棋需要一直保持前半盘的厮杀力度,在稳稳地将程白水放出来的地盘收入囊中的同时,还要兼而挤压、侵消白阵,如果能屠掉一条子数尚可的白棋大龙抑或是多多分断白棋,仍有机会能够一转颓势,将胜负易手。”
他所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也是在提醒讲棋台下众多眼巴巴望着竖枰的嘉州棋手一件事情。
接下来,程汝亮可能不会再犯错误了,黑棋但凡想要胜出,需要杀棋。
因为想分断足够用还棋头赢得子数的棋块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程汝亮不可能接二连三的被分断,所以黑棋需要杀棋。
杀棋,杀棋!
不成功,便成仁!
……
……
程汝亮果然放缓了杀棋的力度,转攻为守,他不需要赢很多棋,他只需赢一子,甚至是半子。
而老家公的压力就大了许多,不可避免的,老家公尽是褶皱的手有些微微的抖动,苍老且深陷的眼眸闪过两抹幽光。
不是惧怕,反而是兴奋。
身旁的野雪小和尚替代了拐杖,紧紧地握住了老人放在桌下的左手,眼睛倒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棋盘上的千变万化。
机会稍纵即逝,但那是对于老家公;对于程汝亮,他需要做的是扼杀机会。
白棋并,而后黑棋搭,而后白棋再接。
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与防守,这一次不会再存在攻守交换,就算是有,也只是程汝亮为了防守而着的没有杀意且有过渡性质的棋,在大局上仍是以善守为基本,这也是程汝亮的基本。
转眼睛,程汝亮看似十分怯懦的让出了一小部分可以通过力战来争取一下的地盘,不是他没有信心赢下来,可以赢,但没必要。
而老家公十分不客气的占住了这些地盘后仍不依不饶地压缩白棋的行棋空间,意图使他让出更大的地盘抑或是在反击中露出破绽来。
只可惜程汝亮应对得十分出色,没有丝毫破绽,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诸葛不破之法。
在白棋的一再忍让下,黑棋吃去白棋三子而安全联络,但却在上边和下边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总的看来,黑棋稍微便宜了些。
但这还不够。
并且程汝亮并没有放过黑棋为了吃棋而留下的漏洞,白棋先冲再断,黑棋只能补,否则有一大块棋不能做活。
以攻代守。
到了这一步,黑棋似乎大势已去了,白棋过于严实,不要说杀他大龙,能杀下这三子已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更不要说去分断足够多的白棋了。
完全没有破绽,费尽心机也攻不进去,其中或是侵消,或是打入,或是挤压,所能用得上的办法几乎统统都有用上,但白棋就如同一块龟壳一样,是无论如何也敲不开,眼睁睁看着他慢慢将白棋连成一片,却有心无力。
易叔言,你教出来的弟子,棋路可一点都不像你。
不,至少他和你一样的厉害。
不,他也许比你更厉害。
……
黑棋因为四处攻击白棋,形状较散,白棋乘势而出,一转攻守,吃住黑棋四子。
黑棋吃白左下六子,白棋吃右下黑角,白棋稍稍亏损了一子,但已无关局势。
收官,棋局结束。
“你赢了三子半。”老家公缓缓地盖住了棋奁,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任何因输棋而引发的不快和懊悔,和平常一般无二。
但野雪小和尚知道,今日的老头,和这一段时间与自己日日相处的老头是有些不同的,因为他以前在没有收拾完棋枰上的棋子时,从来都不会去盖上棋奁,就算将棋子收拾干净,也永远不会去盖上棋奁,而老头那时候总是会随意地跟他说道:
“待会儿又得下,没必要盖上。”
野雪小和尚怔了一会儿,裁判已经将棋枰上的得失数目数清,正是白棋赢黑棋三子半,分毫不差,可见老家公一直都将棋枰上的子数差距计算得很清楚。
换句话说,这也是为什么老家公后半盘进攻如此频繁的原因。
也许输棋,他早有预料,难得还如此之坦然,似乎从未将自己的声名放在眼里,令人敬佩。
野雪小和尚看得了一盘好棋,本应该欢呼雀跃,却不知怎地,小而清稚的眼眸里忽的落出两滴泪来。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野雪也许是懵懂的,但他也能注意到很多常人注意不到的东西。
或者这就是佛门所说的慧根吧。
新安程白水胜了,而且是大胜,把嘉州棋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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