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离内宫越来越近,宫道两旁挤挤插插躲在各种树荫花木背后和廊台楼阁里偷看的宫人也越来越多。
想起无妄之灾的那个雷雨天,也是这条冷冰冰的青石长道,也是这许许多多站在花树亭台中看得更加明目张胆一些的宫人,指着蓬头散发,遍体淋湿的自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自己被绿漪带着宫人推搡着跌跌撞撞狼狈不堪的走在这路上,注视的目光中有嘲笑轻蔑,有怜惜感慨,更多的是漠不关心中只是看一丝热闹的冷淡眼神。
如今又是这一群人,偷偷摸摸的躲藏在遮挡后翘首仰望,不敢指指点点,生恐冲撞了华丽凤辇上高贵美貌不可方物的贵人。满眼嫉恨,羡慕,渴求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如针尖般盯射在身上。
藏娇忽然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去看这些宫人,也不想再看这眼前的繁华富丽。一颗心忽然有些冰凉刺痛,心中有一块柔软地方仿佛轻轻结上一层硬壳。
不对,不是这样的。这样的心绪不该是自己所有,眼前浮现起阿爹与阿娘慈祥面孔,大郎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有莫兰依清秀焦急的面容,芳婉仪冰冷眼中的暖意。
“姐姐,官家吩咐我们来接你了。玢婕妤娴雅贞淑,柔仪婉顺五德俱全。着启本宫皇后銮驾半幅,复旧其位,安居云舒宫。”耳边一句一句的回响起来。
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清明依旧,回首看向跟在仪仗后的芳婉仪与莫兰依的身影,藏娇弯起嘴角轻轻笑了,目光中暖意流动,心间微温,硬壳又仿佛缓缓化开一角。
仪仗缓缓前行,路过碧影湖,遥遥远望惜星阁,观莲台,路过秋露宫,路过鹤年宫,路过风荷园,环绕太液湖西侧再经丽正殿,含珠宫,毓秀宫,颂贤宫,日色西斜,霞光万道中云舒宫渐渐显露眼前。
“婕妤,云舒宫已到,恭请婕妤下辇。”
素月柔婉声音响起,藏娇搭着素月手臂踏着伏地躬背的寺人背脊缓缓下辇。柔声向素月道谢辛苦,芳婉仪携着莫兰依在后头下了辇走上前交代:
“娘娘今日才苏醒,精神尚短。我与婧美人回去复旨便是,你若要拜谢娘娘,明日来去既可,不急在一时。”
藏娇眼中饱含感激,盈盈向芳婉仪下拜:“妾的琐事,却劳烦皇后与婉仪娘娘费心,妾不敢言报答,只有五内铭感,厚恩载德。日后为皇后与娘娘死而不惜。”
芳婉仪微微一笑伸手扶起藏娇:“什么死不死的,好容易死里逃生,当要好好活着才是真的。余话不必多说,我都明白,只管好生歇息休养罢。”
云舒宫的琴歌长安,荷儿与秋兰秋芝,吉祥富贵,桃儿杏儿和粗使寺人上上下下早已得到消息,此时齐齐跪在云舒宫门口等候藏娇归来。
待藏娇站在宫门遥遥望着仪仗与芳婉仪和莫兰依的辇驾消失远去,琴歌与长安等纷纷起来,荷儿纵声哭笑着朝藏娇奔跑过来。奔到跟前双膝一软,跪在藏娇面前抱着腿死死撒开不放,嘴里含混不清的叫喊着娘子。
秋兰秋芝等人纷纷围上来流着泪七嘴八舌,有的道娘子清瘦了许多,有的道娘子在司苑局可有受伤,哪里不适奴婢们好给娘子上药。
藏娇一一点头应着,拉起抱着腿哭泣不止的荷儿,听着耳边纷闹问候之声,看着眼前张张殷切面孔。心中一阵酸热涌上,不由的泪如泉涌哽咽难言。
究竟是琴歌老成稳重,红着眼圈儿喝止了众人,上前向藏娇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微微颤抖:
“婕妤终于回来了,这天气炎热,奴服与荷儿侍婕妤回寝殿更衣休息。
你们也莫要添乱了,秋兰快去厨房传膳,捡着婕妤爱吃的只管多上几样来。秋芝你去催水,没看见婕妤衣裳都有些湿了么?
长安,你带着手下吉祥儿几个将宫门关上,免得那起子捧高踩低的畜生们又趁乱混进宫来,其余的都散了,各自做活去。
整日盼着主子回来,惊惊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如今主子回来了,可放心各安其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