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上下,当然莫夫人的青霞院是第一时间被惊动的。
香柚香楠两个丫鬟在前边儿,打着琉璃灯笼为莫长枫照明,莫夫人拿着帕子掩着唇,飞快得晙了一眼莫府医,“暴室失火了?”说了一句忙望向暴室的方向,果真如此。
“赶紧救火……救火呀。”莫夫人打紧叫护院家丁们一同上阵灭火。
众人喧喧嚣嚣一阵子,一边提着装有井水的木桶,一边喊着走水了走水了,忙乎了大半个时辰。
可惜的是,偌大的暴室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那个的横梁七零八落,黑烟滚滚。
莫冷谦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护院去抬拾,竟抬出一具烧得黑焦的尸首。
“靳福…死…死了。”莫夫人不敢相信,就这么死了,还打算辰时整点释放他出来的,此刻正好是辰时,就这么死了!
拱手对大姐一福,莫冷谦皱着眉,“大姐,靳福管家真的死了。”
“是谁、到底是谁纵火?”莫夫人一阵心塞,靳福管家到底是自己十多年来的心腹,和管嬷嬷一般,殊不知,这没晃多少时日过去,接二连三去了她的左膀右臂,叫她不免心绞如刀割。
环顾了一下四周,莫府医察觉到并没有什么人,“大姐,可能最近天干物燥,某个下人们不小心碰倒了烛台,所以才起火的。”
双手一摊,蒙蒙牛毛细雨飘摇,莫夫人眸子沉浮一丝狠辣,“不可能!这天有微雨,除非有人故意点燃一大片靠近暴室的柴火,火势才会这般大的,定然是有人……难不成是靳云轻所为?”
“哟,大姨娘,你也在这里,好巧好巧。”靳云轻徐徐立直了娇弱的身躯,拍拍手,弹了弹香肩上的几瓣落英,“大姨娘念叨着本县主的名字,是不是想本县主了?”
“大小姐你……”在花坛深处,看着云轻大小姐就这么挣脱开自己的手,飞流很是震惊,只要静静待在这里,稍等片刻,等莫夫人等人离去了,好悄悄潜回医馆,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如此一来,岂不是叫莫氏一口咬牙做实了呢。
对于莫夫人来说,靳云轻的声音是那样刺耳,刺耳得叫她莫长枫心口仿佛被针尖狂戳了几百下。
莫长枫以为这一次一定将靳云轻捉拿归案,“原来是云轻县主!县主竟如此狠心残杀靳福管家!明日,京兆尹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无疑,莫夫人说的这番话,是靳云轻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之一。
“什么时候了?大姨娘还想叫京兆尹大人呢。好呢,本县主正愁着没能够把勒死阮嬷嬷的真正元凶绳之以法呢。”莲步轻移,靳云轻漫步至莫夫人近前,香柚香楠俩丫鬟各人手上提的一盏琉璃灯,照亮了靳云轻一双青山蹙成的娥眉,娥眉微微摆动,仿佛欲要化蝶飞起,“大姨娘,你确定你一定叫来京兆尹大人么?”
缩在云纹滚边袖中的拳头狠狠一攥,莫夫人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瞪着靳云轻,心中生出少许的忌惮,“依县主言外之意,靳福管家不是你纵火杀死的,那,又是何人?而云轻县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笑话!”
丝毫颜面都不给她,靳云轻冷冷得道,“我乃是县主之尊?!永乐侯府是我的家!大姨娘,你只是区区一个庶位,从偏门抬进来的小姨娘,本县主敬老,所以才叫你一声大姨娘!除此之外,你只是一个妾,最最低贱不过的姬妾而已,有何资格问本县主为何出现在这里?你这个小小姬妾说得不是笑话?是什么?”
“你……贱妾不敢。”莫夫人面上堆笑,眼底却滑落一丝阴狠,落入靳云轻眼中,“县主多虑了,贱妾只是多嘴一问罢了。如果县主不解释清楚,恐怕难以逃脱纵火杀死靳福的罪名,任凭云轻县主位份大过了天去,左不过一个理字。”
呵呵,想不到向来阴狠至极的莫夫人,也会讲道理?还讲一个理字?
“大姨娘,你果然是人才~!”靳云轻说完,见莫夫人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旋儿啧啧嘲讽道,“大姨娘别着急呀。本县主的意思是说,大姨娘你那个有蛮不讲理的人才!”
话音刚落,别说俩贴身侍婢香柚香楠抿嘴一笑,就连莫夫人的亲那个莫冷谦也忍不住笑了。
恼羞成怒的莫夫人打了香柚香楠一巴掌,连她们手上琉璃灯也摔落在地。
“别着急啊,大姨娘,你恼羞成怒也用不着打你的贴身侍婢呀,管嬷嬷死了,靳福管家死了,若是都给打死,大姨娘你可就要变成孤家寡人一个,到老的时候凄凄惨惨,可怎么好?”
靳云轻一口一句得冷嘲热讽,叫莫夫人招架不住,“本县主今日呢,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今夜月色朦胧,还伴随着蒙蒙牛毛雨,来此观赏景致,却是极好?要不,大姨娘,今日,你我一同欣赏?也顺便叫地上的靳福管家的尸首一同欣赏欣赏?好正呢,大姨娘平生对待靳福管家这样好,靳福管家想必死后一定不肯留待阴间,夜夜缠着大姨娘你欣赏夜景,也未可知呀。”
“啊……”莫夫人吓得额头冒出冷汗。
这还不止,靳云轻眼角划过一丝狠戾,“这,还不够呢,这会子,阮嬷嬷和管嬷嬷,也一定很想很想大姨娘的吧。”
“啊……!”某人怕得叫得更大声了。
第77章我是尊,你是卑,掌掴你又何妨?
噗——
花坛深处的飞流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笑了。
“谁?!”莫夫人这里早已把她的心搁到嗓子眼,被云轻吓唬了几把,感觉后背一片阴湿。又从花坛那边传出诡异的笑声。
府医莫冷谦打了一个火把,照亮那个人,心中暗暗道:怎么会是飞流,这不是靳云轻的心腹下人么?躲匿在花坛里做什么,前些日子,听府中几个家丁说,这个人曾经鬼鬼祟祟那个他的房中。
那时,飞流授了靳云轻的命令,前往莫府医房中考量他的鞋子尺码大小。
“飞流,不必藏了。大姨娘不经吓的,吓出了个好歹来,我们府里又要料理丧事了。”
毫不客气的,靳云轻分分钟咒莫夫人死。
先是靳云轻从花坛里走出来,后是这个叫飞流的男仆。
莫夫人平复下了心情,指着飞流道,“好一个不知道廉耻的下人!竟然和当今县主在花坛深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来人呐,施行靳府家法,将飞流棒杀!”旋儿拍拍莫冷谦的肩膀,叫他去请家法来。
“大姨娘,你可别诬陷本县主!毁本县主清誉!”靳云轻瞪着莫长枫,“大姨娘那一只眼睛看见本县主和飞流搂搂抱抱了?大姨娘,小心你的言辞,府中下人,若是说错话,一律棒杀的,大姨娘你要记住,你也是下人!”
之前被靳云轻三番两次的吓唬,莫夫人已然怒火中烧,干脆就豁出去了,将来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泌便是高贵无匹的二王妃,而她莫长枫便是二王爷的丈母娘,就凭这层关系,靳云轻贵为县主之尊,哪又怎样?听说,靳云轻贱人入宫之时,还得罪了当今大周帝最为那个爱的蓝兮公主,想着靳云轻不久就要失势。
莫夫人觉得已经无须再忍受了,话里带着钢针似的,狠狠戳着靳云轻的脊梁骨,“云轻县主,到底是谁纵火烧死靳福管家休且不论。你今日与男仆飞流藏匿在花坛之中,无非是行那苟且之事!云轻县主擅长行苟且之事,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用药迷惑二王爷不成,如今又和家仆私通,如果老爷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很伤心的吧,罢,罢,罢,贱妾位份卑微,动云轻县主不得,难道老爷还动你不得么?老太太还动你不得么?”
话说着好听,去请永乐侯,实际上,莫夫人是打算亲自去庆福堂将史宝珠请过来,史宝珠是云轻的祖母,最最反感和厌恶靳云轻的,去请她老人家来,无疑是要靳云轻坐实了私通家仆的罪名!
“站住!”靳云轻唤住转身欲走的莫夫人。
哈哈,云轻贱人,这么快就知道怕了?
告诉你,怕是没有用的!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老太太请过来。
心里喜滋滋高兴不停得莫夫人幻想着靳云轻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情景,到时候,她莫长枫免不了要吐几口口水给靳云轻吃,这个死贱人,早就跟随她那个死鬼母亲一同赴往阴曹才好呢。
“怎么?云轻县主是承认自己的错误了,这样也好,大姨娘我也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儿……大姨娘我会……”
一面转着身,一面莫夫人嘴巴上也没有停过。
啪的一声,莫夫人突然觉得脸颊上那个一灼,整个人都傻了。
定了定神,才知道,打她的人,正是靳云轻。
“你……你打我……你竟然掌掴庶母!”莫夫人一只手护住被煽红的巴掌,“贱妾好歹是你的庶母,你,你,你怎么可以打我?”
天呐,云轻大小姐掌掴二夫人!
这个消息太劲爆了~!
按道理说,庶母再怎么样,就算是嫡出的长女,也只得咬牙隐忍。
嫡女打庶母,这可是头一遭。到底还是名义上的某个母亲呀。
府中丫鬟家丁护院们,一个个都傻掉了。
就算是飞流,也忍不住抽吸一口凉气。
莫冷谦咬牙阴狠得道,“云轻县主,我大姐好歹是你的庶母,你殴打母亲!是要天打雷劈的!”
两只手那个的索着,靳云轻飞了一记嫌恶的表情过去,莫冷谦和莫长枫这一对姐弟可真是极品。
“我是尊,你是卑,掌掴了你又何妨?大姨娘!”靳云轻冷冽的话语,就好比雁过寒潭,留下的尽是森森冷意,“亏你还是庶母!身为庶母,当为儿女着想!大姨娘胡乱诬陷府中长女,说什么与男仆私通,此事传出去,你要将我靳府颜面何存?将侯爷父亲颜面何存?将老太爷老太太颜面何存?你因一己私怨,强加祸害于本县主?这,也是你身为庶母该有的品德?身为人母,其心必慈!大姨娘,你罔顾侯府百年声誉!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庶母,说你是为人的母亲呢?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呢。”
是呀,侯府百年声誉!虎毒尚且不食子呀!
滔滔一段如何为人庶母的至高教条,狠狠扣在莫夫人的脖子上,重压得她无法喘那个。
这番话,在情在理,在场的众人忍不住心悦诚服,“大小姐说的对呀!是二夫人错了。是夫人错了呀……”
再怎么样,也要以永乐侯府百年基业为重!当今大周帝最重人伦至理,就算闹到大周帝跟前,也一定会觉得靳云轻做得对。
只是,此事万万不可传到大周帝耳中,不然有损侯府清誉。
“呜呜……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莫长枫知道自己缺人家道理,无处可诉,忙甩出帕子耍泼,哭是很有用的一个法子,很多事情都是哭着哭着便过去了。
靳云轻,她今日,便是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狠狠惩治一下跪在道德低洼地的大姨娘莫长枫。
“飞流,我们走!”靳云轻毫不留情得与莫长枫擦肩而过,扬长而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等他们走后,莫府医关切得检验莫氏的伤口,“大姐,你的脸上怎…怎么样了。”
“哼,如果你叫靳云轻贱人打一巴掌,你会怎样?”莫长枫不敢碰脸上红肿的一片,“别碰,很痛。”暗暗咬牙道,“靳云轻,你可真够命大!派去的水帮舵帮的人,去天沐山了结你,不仅逃出生天来,倒让你打我一巴掌,还烧死靳福,不杀了你,我莫长枫誓不为人!”
第78章疼的话,我负责!
走出那座吃人的永乐侯府,靳云轻心情无比舒畅惬意,那一巴掌,是代替死去的阮嬷嬷打的!
“小姐,属下没有想到,你竟有胆量掌了莫夫人一巴掌,更重要的是,莫夫人选择哑口隐忍,胡乱耍泼!”
跃跃欲试的飞流双臂挥舞着,很是解气。他原本是沉稳持重的人。
飞流他哪里知道,这些对于靳云轻来说,并不算得上什么,靳云轻还有更厉害的,只是没有拿出来。
走了一行步数,靳云轻突兀回旋,瞧着飞流的绝美玉颜,他戴着书生冠帽,道不尽的风那个倜傥,冠帽遮住了他额前去黥面标志,不失美男一个,倘若治好,送进飘香院中,定然是拔得头筹的男花魁一个。
面色蓦地幽幽润红,飞流不好意思得低了下头,似少女一般矜持胆怯,“小姐…小姐为何一直盯着属下看…难不成属下脸上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没有,你,很好看!”靳云轻意味深长得点点头,打趣着飞流,“不过小姐我呢,会让你更加好看——”她已经得到了沐牯草,提取上面的汁液,再加上自己的外科手术,一定叫飞流绿妩姐弟俩的黥面“贱奴”标志一一清除。
他,堂堂一个男子,被云轻说很好看,难免会春那个动,再说飞流原本就是十六岁的少年,正值春情懵懂的年岁。
这下脸色,更红了,红得几乎不敢看云轻小姐。
伸出粉那个纤指,靳云轻点在飞流脑壳上,“你脸色这样红?你想到哪里去了?本小姐的意思是要治愈你和你姐姐额头上的黥面标志!”
之前飞流以为大小姐只是随便说说,哪怕大小姐心里就是有心,飞流姐弟二人都会对云轻大小姐感激涕零,没有想到,云轻小姐竟这般记挂在心上。
“真的?”飞流眼眶一灼。
“难道你不相信你家小姐?”靳云轻勾唇一笑,这个飞流可真逗的。不过蛮好玩的。
飞流微微屈膝,准备要跪了,“不是,小姐你误会了,属下是有点意外,属下从未想过额头上的黥面标志能治好。”
“回医馆,现在就给你和你姐姐治。”
“太好了,小姐!”
…
回到医馆,云轻二话没说就从袖中拿出一株茎叶呈藏青色,叶缘透着一股暗红的药草来。
青儿和绿妩她们拾出药箱,准备好一切医用工具后,看见这么一株,惊讶道,“小姐,这是什么?”
“是呀,这是什么呀?”可以说,飞流和她们这是第一次见过这般奇形怪状的药草。
“这是沐牯草。”
“可以祛除黥面标志上面特殊墨汁的沐牯草。”
靳云轻笑了笑,旋即将沐牯草放在手中的药剥碾碎,提取其药汁,备用。
靳云轻指引飞流绿妩他们,“你们各自在藤椅上躺好,飞流你去掉冠帽,绿妩你把遮盖前额的发髻捋开。”又吩咐青儿,“去准备热水,还有干净的丝薄巾。”
一切准备就绪,靳云轻拿着手术尖刀明晃晃得横在绿妩的额前,“绿妩,暂时没有麻沸散,你可忍着点。”麻沸散即后世麻醉药物,叫人在手术中减轻痛苦的必用药品,可此间明显没有。
还未曾动刀子,绿妩两手抓握着藤把,吓得眼泪出来,“啊!小姐!绿妩怕疼!”
扯唇一笑,靳云轻无语凝视手中的手术尖刀,这不还没有动刀吗?就把绿妩吓出了、处般的尖叫!靳云轻有点佩服自己手中的手术刀了!
屏息了一阵子,抬了抬眸眼,飞流带着一丝干涩的口吻,道,“小姐!属下先来!姐姐最是胆小怕疼的。”
不愧是亲弟那个,也只有亲弟那个才能这么了解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