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的洛城远郊,雾气中充斥着潮湿的泥土气味。深夜时分,秦恂站在内院的门廊边,拄着拐杖,来回踱了两步。墙角里的蛐蛐轻声鸣叫,引得院子外面的虫鸣一浪接一浪地朝院子里涌。
虫子叫了,树叶就被别的什么东西带着哗啦啦的响,草丛里也开始有了动静。之后,就是猫头鹰在山里“呜呜”地叫。
这个夏天,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她心烦气躁,拿拐杖敲了敲门廊边的圆柱,蛐蛐的叫声停了两秒,又开始回响。烦人的虫子,她恨不能挖开墙角,把那虫子拎起来,扯掉翅膀,扯掉所有的腿……
人已老迈,奈何年华不再。已经不是趴在地上掏虫子的年纪了。她仰天长叹,转身回到屋子里,进了门,朝东头走,在案桌边的圈椅上坐下。
“大哥,你这样合适吗?大晚上的,孩子们着急往回赶,再出个什么好歹。”她慢悠悠地问。
“怎么不合适?我本来也没几个月好活了。早点让他们紧张也好。不然等我死了,眼睛也合不上。”秦振生在她对面坐着,放下茶碗,拿起拐杖朝地上使劲地戳。
“你可以好好跟孩子们说。何必这样?且不说这消息来得奇怪,就算是真的,又怎样?你当初是答应了的,让孩子们自己决定。”
“你闭嘴。”他的恼怒溢于言表,“你忘了吗?文茵死的时候,那眼睛,可是一直看着你!就算你忘了她,我不信,你还能忘了振海,忘了云秋?”
他在提醒她,五十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杜文茵活着的时候还好,自从言悦无故失踪,杜文茵暴毙,之后的二十几年,他几近疯狂。
“我的错,这么大岁数了,别动不动就火冒三丈了。你去睡会儿,我在这里等他们。”她让步了。五十多年来,都是她在让步。
“用不着!我就在这里等着,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盼着我早点死。”
他的表情有些狰狞。她没有搭话,站起身,想要出去。院子里的那些虫子,比他要好相处。
“你做什么?又要出去?电话打完,你来来回回十几趟了。我就这么让你心烦吗?”
她想点头,但……他现在不正常,看在比自己大十几岁,并且,正在被病痛折磨的份上,她不跟他计较。万一争出个好歹……她沉默不语,继续朝外走。
“人来了以后,你要按说好的办,别再心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的病,你清楚,没几个月了,就要去地下见他们了。我死不瞑目,你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从过年前开始,他的脾气就越来越大,也就孩子们在的时候,能装得像个人。她不搭理他,发作的时候,搭理他只会助长他的气焰。回到廊檐下,听虫鸣,听鸟叫,现在觉得舒坦多了。院外似乎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救兵来了!她松了一口气。
一行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人不少!她笑了笑,听起来是全都回来了。
“小姑妈,叔父怎样了?”
赵英琦是第一个到的。没想到,她应该是这一辈里最忙的,却最先到了。她的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秦远仲。这家伙也是老得太早了,六十刚过,就老态龙钟了。
秦恂摇了摇头。“惊动你们了。先说清楚,这事可不是我的主意。进去吧!”
把人招呼进去,她自己还在廊檐下站着。一行脚步声从院墙边走远,想必是秦弥璋和朱雨娇带着孩子回房了。脚下的石板忽然震动得厉害——大部队到了!
她又笑了笑,感叹自己这么大的岁数,还有兴致和小辈们玩笑。不论秦振生是什么意图,她肯定,自己只是为了玩笑。
“小姑妈,我爸?”
秦远知险些在门槛上绊倒,幸亏秦弥显在他身旁拉了一把。言忆芝似乎还没睡醒,耷拉着眼皮,有些没精打采的。林蓁带着秦弥笙在后面跟着。他们来得怎么会比二房早?
秦远致应该最早到才对。她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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