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厚厚的阴霾,笼罩着后燕王城卢奴。
寒风乍起,掠过池塘,激起重重浪花。
金碧辉煌的王宫内,燕皇慕容垂心事重重地伫立窗前。
他拧着眉头,正出神地盯着窗外,满园子的姹紫嫣红。
微微发黄的脸庞略显消瘦,整个人满脸倦容,看上去病恹恹的。
干裂的嘴角边,露出一丝既无奈又苦涩的笑容。
近来,由于疆域日蹙、朝政日非,已让在位已近十年的皇帝心力交瘁。
平心而论,慕容垂绝非昏庸懦弱君主。
当初复国,虽说沾了父祖余荫,然其军事才华也不容忽视。
在慕容德、慕容农等宗室俊彦辅佐下,他迅速收复大部分前燕故土,让后燕成为仅次于东晋的强盛帝国。
只可惜好景不长,只短短两年间,强大的后燕竟变得烽烟四起、鸡犬不宁。
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往事如烟,犹如电影一样,再次清晰地浮现在慕容垂眼前。
如今再回过头来看,显然是几次关键战事失利,让后燕损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特别是幽州之失,几乎让后燕元气大伤。
更是彻底改变了魏燕实力对比,也让后燕失去了争霸天下之希望。
想起幽州,慕容垂不由又想起了拓跋,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年轻小辈。
以前他有多欣赏拓跋,现在他就有多痛恨对方。
假若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放纵拓跋成长,一定在第一时间将其斩杀。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眼睁睁看着拓跋成为后燕心腹之患。
以至于到了暮年,他也不得安生。
更让慕容垂头疼的是,拓跋在易水击败了后燕太子,让慕容宝声威大降。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慕容垂长吁短叹,满腹惆怅。
“父皇,喝药吧。”
正当慕容垂沉思时,忽然从背后传来一声呼唤,将他惊醒。
他霍然转身,却见太子慕容宝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满脸关心地望着他。
人啊,一上了年纪,很容易念旧。
慕容垂定定地看着慕容宝,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大段氏与长子慕容令。
大段氏乃段末女,生子慕容令、慕容宝。
为人才高性烈,因不愿攀诬丈夫慕容垂,最终被害死于狱中。
长子慕容令是他最优秀的儿子,可惜中了前秦丞相王猛的金刀计,死于非命。
无论是王猛的金刀计,还是慕容和可足浑氏的大狱,原本都是为了害他慕容垂。
结果,他倒是幸运地躲过了灾难,却先后害得妻子、儿子惨死。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慕容垂将对妻子、长子心怀愧疚。
而在复国之后,他又将心中愧疚,统统补给次子慕容宝。
哪怕明知慕容宝不成大器,他依然固执地立其为太子。
前几年太子表现不错,让他颇感欣慰。
殊料,易水之败重重打击了太子威望,也动摇了太子储君地位。
将满腹心事按下,慕容垂接过了儿子手中药碗。
他刚送到嘴边,顿时一股难闻的苦味扑入鼻孔。
慕容垂眉头轻皱,迅速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几口便将一大碗药汤灌进肚子。
残余药汤顺着他嘴角不断溢出,打湿了花白胡须。
慕容垂将空碗重重放下,忍不住叹道:“啊,真苦啊。”
接过慕容宝递上的毛巾,慕容垂细细地擦净沾满药汁的嘴角。
接下来,他迈开沉重的脚步,返回御座,斜着身子坐下。
刚一坐下,慕容垂看似无意实则寓意颇深的哀叹了一句。
“看来父皇真得是老了。”
慕容宝闻言一怔,定定地看了父亲一眼。
他这才忽然发现,原来慕容垂额头上,早已爬满小沟似的皱纹。
原本锐利有神的眼睛,如今业已变得双黯然失神。
瘦削的肩膀,穿在宽大的黄袍里,显得那么不合身。
忽然之间,恐惧、紧张、担心等各种情绪,一下子全涌上心头。
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下,瞬间模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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