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平氏竟不让人去请简浔来,只得一出了平氏的院子,即向宇文倩道:“姐姐,你不是才崴了脚,方才在车上还说脚疼吗,我背你去师妹屋里罢,省得你这会儿硬撑着,回去后脚铁定更痛了。”
她什么时候崴脚了?
宇文倩正要说话,立时便反应过来弟弟这是想干嘛了,忙趔趄了一下:“咝,你不说我还觉得只有一点点痛,你一说立刻觉得钻心一般,还真只能靠你背我了,不然太医说的只需要将养十天半个月的,只怕得翻番了。”
一旁平氏的丫鬟忙笑道:“都怪奴婢眼拙,竟没瞧出县主伤了脚,奴婢这就让人传软轿去。”
宇文倩却已不由分说跳到了宇文修背上,“不必麻烦了,又不是外人,就让弟弟背我过去罢。”
于是稍后简浔听得人说县主已在外面了时,笑着迎出来,看见的就是宇文修背着宇文倩的画面,不由唬了一跳,忙上前道:“倩姐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瑞雨,快请崔大夫去,琼雪,你去回了夫人,让夫人给了牌子请太医去。”
说完上前要扶宇文倩,“外面冷,还是先进屋去罢。”
宇文倩却是促狭一笑,低声道:“我好得很,是某人为了能过来见浔妹妹一面,所以说我崴了脚,非要背我过来罢了。”然后‘哎哎’叫唤着,让春燕瑞雨等人七手八脚的扶进了屋里去。
简浔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待宇文倩一走,便嗔宇文修道:“师兄也真是,要过来只管大大方方的过来便是,何必非要拿了倩姐姐扯谎。”
宇文修见她今儿穿了一身天水碧的襦裙,乌黑的头发只随意挽了个纂儿,戴了几朵珠花,却不笑嘴角也微微扬起,连眼角眉梢都透着浅浅的柔和的笑,让她原本美玉一般的肌肤,也自然而然带出了微微的嫣红,眼波盈盈流转间,更似一泓秋水,流光溢彩。
不由看得呆住了,今儿再见师妹,好像与昨儿又不一样了?
简浔见他只顾盯着自己看,久久都不说话,只得又嗔道:“师兄到底听见我的话没,不管听没听见,你好歹吱一声啊。”
宇文修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我不拿了姐姐扯谎,只怕轻易见不到师妹,便见到了,回头岳父指不定也要生气,如今我已见到你,心里踏实了,这就见师祖去,你且进屋去罢,外面冷,别吹着了。”
这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有要了机会,立时便想着去见对方一面的感觉,以前她听人说起时,只觉得嗤之以鼻,如今却只觉得甜蜜,果然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简浔满心的羞喜,目送宇文修走远了,才进了屋里去。
却一进屋便见宇文倩站起来,冲她深深鞠下了躬去,不由怔了一下,才道:“倩姐姐这是做什么,好好儿的冲我行什么礼,这是打算折杀我吗?”说着上前搀了她起来。
宇文倩满脸的羞愧,道:“我今儿是为我前儿误会浔妹妹道歉来的,我那日见浔妹妹不肯劝弟弟回来,嘴上虽没明说,心里却是怨着你只顾弟弟的军功,不顾他的安危生死的,还是听了弟弟说了你都为他做了些什么,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狭隘有多小心眼儿……还请浔妹妹千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你待弟弟的心,难道会比我待他的心少吗?偏我……”
话没说完,简浔已摆手笑道:“倩姐姐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可见没真拿我当亲妹妹,素日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不然何以与我这般见外,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磕着碰着的时候呢,何况你我,你要是再客气下去,我才真是要恼了。”
宇文倩这才没有再说了,心里却是越发敬服简浔,暗忖着以后弟弟若是与浔妹妹吵架了,她一定不问情由,直接站到浔妹妹一边。
接下来几日,秦三英与周四平忙着统计亲卫们都有谁愿意迁家人入京,每家具体会有多少人,忙得不可开交,宇文修便趁这个空当,约了胡大公子至酒楼相见。
胡大公子还是第一次见小舅子,尤其这个小舅子还名声斐然,见之前心情难免有些复杂,既有怕小舅子不喜欢自己的忐忑,又有几分本能的忌惮宇文修,毕竟他的一应行径实在……还有几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与他相处的为难。
没想到见了之后,胡大公子却很快便被宇文修折服了,宇文修长得好,与宇文倩有五六分相似是一方面,胡大公子难免爱屋及乌,关键宇文修的谈吐和素养与盛京城内任何一个豪门贵公子都不差什么,让人根本没法将那个“煞神”的名号与他联系到一起。
所以胡大公子与他的第一次见面,算得上是相谈甚欢,郎舅相得。
当然,这是胡大公子自己的感觉,要宇文修说心里话,他却不是很看得上胡大公子,说话做事都文绉绉软绵绵的,倒有几分平子清的影子,难怪能在国子监与平子清齐名……最关键的是,他姐姐那么好的人,这世上根本没有男人配得上好吗,胡严最好待他姐姐始终如一,不让他姐姐受任何委屈,否则,他一定要他好看!
等秦三英和周四平将简浔交代的事情办好,时间也已进入腊月中旬,离年愈近了,宇文修虽惦记着蓟州,怕羯人会趁过年时,己方军队自上而下都放松警惕,卷土重来,毕竟羯族物产比大邺可差得远了,蓟州当地的百姓日子不好过,他们的百姓只有更不好过的。
然想着他已两年没在盛京过年,两年没陪简浔去逛过灯会与庙会了,简浔的生辰又恰是在正月里,整好陪她一并连生辰也过了,到底还是决定留在盛京过年。
自然简浔连日来心情都极好。
只是她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下去,因为蜀地终于有简君平的消息传回盛京了,却不是简浔期待的坏消息,而是一个于崇安侯和简君安来说算好消息,于她来说,却是让她连这个年都过不好了的绝对坏消息!
简君平竟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立了大功,让钦差大人在送回京来呈到御前的折子上狠狠赞美了一把,并且为他请了功‘臣以为,如此能文能武的忠臣能吏,理当加官进爵,昭告天下,引为美谈,人人效仿’。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那日大地动以后,简君平虽被垮塌的房子埋了起来,但所幸被掉下来的房梁撑出了一小片空间供他栖身,所以他只受了一些皮外伤,并没有真正伤筋动骨。
等崇安侯派去的那几个亲卫中幸存的两个找到他时,他便很容易就得救了。
之后他又救出了陆氏和简菡,并他和陆氏后来生的两个简淙和简泓,——大地动发生时,他们母子几个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吃点心说话儿,只有简君平一人在书房里,若不是那葡萄架是由石柱搭成的,他们甚至可以安然无恙,就这,也仅仅是拼死护着几个孩子的宝婵受了伤而已,其他人都只是受了惊吓,才会晕了过去。
简君平见陆氏和儿女都好好儿的,立刻便与崇安侯幸存那两个亲卫商量起赶回盛京之事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们是一刻也不能再留了,只是他们还未及行动,便有当地百姓哭着找到了简君平,求大老爷快组织人员搜救被掩埋着的幸存者们去。
那两个亲卫也建议简君平,如此大的地动,只怕栈道全部损坏了,他们纵是再想出去,现下也是出不去,倒不如就留下来,一边组织灾民们自救,一边等着朝廷派人来救援,指不定他还能因赈灾有功,再官升一级。
简君平被当时的天旋地转吓破了胆,哪肯听两个亲卫的话暂且留下,官做得再高,那也得有命在啊,再在此间逗留下去,万一再地动一回,他可就未必有前一次这么好的运道了!
将幸存的下人都集中起来,在空地上团团护住陆氏母子,再简单交代了陆氏几句后,他便领着那两个亲卫往外探路去了。
一路上疮痍满目自不必说,对面一座山竟生生被震得跨了半座下来,还不定有多少百姓被掩埋在了其中,天也是阴沉得可怕,给人以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简君平就更恐慌了,他一定要尽快离开鬼地方,一定要离开!
只可惜正如两个亲卫所说,通往外面的路和栈道全部跨的跨塌的塌,被堵死的被堵死,连那两个亲卫身怀武艺的人,都没有全须全尾出去的把握了,何况他还拖儿带女的,就更不可能了。
那两个亲卫这些年与简君平相处下来,虽仍只认崇安侯为唯一的主子,多少也与简君平处出了几分香火情来,何况简君平真坚持要带一家子出去,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好歹,回头他们也难见侯爷。
遂又劝他:“一般地动都是第一次最严重最吓人,后面虽仍会动,却远远及不上第一次了,既然二爷与大家伙儿第一次能幸免于难,之后自也不会再有危险,横竖都出不去,何不趁机做点事呢,既能打发时间,又能造福于民,一举两得。”
简君平一想,也的确如此,他若这会儿临阵脱逃了,事后上头问责下来,他这么几年的辛苦经营岂非全白费了,那回京后还怎么向父亲证明他比大哥强,怎么让父亲以他为傲?
反之,他只要留下,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可无功无过,若再随便做点什么事,就是妥妥的功劳了,这么大的地动,就不信这一带所有的官员都跟他一样幸运,届时肯定会有更好的空缺,指不定他还能因功调离这个鬼地方也未可知,风险虽大,机会却也更大!
遂将县衙幸存的官吏们都集中起来,让他们去联络幸存的当地士绅们,等人联络起来后,又给大家分配任务下去,哪些去筹集米粮药材被褥,哪些去搜救幸存者,哪些去照管集中起来的幸存的老弱妇孺们,还找到了几个从山上逃下来的猎户,许以重赏,让他们设法往外报信求救,兼打探外面的情况去。
这样忙活了几日,竟将初步的赈灾工作给顺利的开展了起来。
简君安这才开始庆幸起自己留下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留下来赈灾,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艰难,那般凶险,不是吗?
待再过几日,又组织青壮年们修复起通往外面的官道和栈道来,总得内外相通了,上面的人和朝廷的人才能顺利进来,才能看见他的功劳啊。
没想到外面的情况倒比里面更糟,尤其是雅州府,连知府等人都死了,偌大一个府衙,竟连能组织救灾赈灾的人都没有,亦连当地卫所岩州卫的指挥使也与知府一起遇了难,他却是去雅州给知府老母拜寿的,也正是因为知府给老母大摆寿宴,才会让当地官员死伤大半,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知府家又宅院深深,怎么逃,又往哪里逃呢?
偏这个理由还不能如实上报朝廷,不然他们倒是死了,他们幸存的家人却少不得要遭殃了。
更糟糕的是,雅州本就靠近元蒙人的地盘,元蒙人年年冬天都要入关抢粮食的,今年听得雅州锦州地动了,死伤无数,岂有不趁火打劫的?立时便挥师攻破了最靠近他们的一个县城天权县,直逼雅州府。
岩州卫一时群龙无首,是既想不到帮忙救灾赈灾,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退敌,真正是乱做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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