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四月中旬,一场春雨已淅淅沥沥地下了十多天,整个皇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纱之中,空气中满是化不开的愁雾。雨水汇聚成细流,沿着卵石铺成的斜坡流向暗沟之中,一点一滴,都像这后宫女子落下的泪水,日日夜夜也不能流尽。
大行皇帝的梓宫,不日即将出殡。
皇帝下诏,建昭帝后宫的嫔妃中,凡嫔位以下,无子嗣者,须皆生殉,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一纸诏书传来,寿安宫上下一片哀嚎。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先前穆氏党人一案已有数十人死于极刑,如今剩下三十余人,原想安安分分地在拥挤的太妃宫中终老,竟是也不能了。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兰妃步出云台宫,见细雨如丝,云烟渺渺,心中一片惘然。这样的美景,可惜到底生错了地方,倘若还在江南……
“小姐?”如霜在一旁打着一柄青罗绢伞,将兰妃从回忆中唤醒,“皇上也真是的,这样的差事,为什么要丢给我们家小姐?就算皇后娘娘有孕,那还有敏妃、荣嫔,偏生要折腾小姐,去办这样叫人心里不痛快的差事!”
兰妃苦笑,皇帝的心意,她怎会不知?她愈是对他不冷不淡,他愈要让她在人前风光无限。出潜邸时,不过是个寻常良娣,她的封号“兰”让多少肃王府的旧人羡煞不已。衡兰芷若,高洁幽雅,在外人看来,这是皇帝对她出众美貌与才华的由衷称赞。可只有她自己清楚,皇帝这样做,多半是别有深意的胁迫。
如今让她主持大行皇帝的嫔妃殉葬,这一步,更是一箭双雕之举。既让旁人看到她云台宫的宠爱与地位直逼中宫,又让她明白,若不顺从讨好皇帝,今后该是怎样一副下场!
兰妃只淡淡地训斥她:“不在自己宫里,说话要注意分寸。”
如霜闷闷不乐道:“奴婢也是为小姐担心,小姐自小就最是心慈的,怎能去做那种事情?”
兰妃本就生的弱骨柔肌,此时受了委屈,再经家生的丫鬟这么一说,柔肠百转,两靥生愁,愈发如西子捧心,让人瞧了怜惜不已。
“兰妃娘娘驾到!”
皇帝派了内侍总管太监祖成随她一同“办差”,寿安宫里的女人们,看到他手中黄色的诏书,就如同见到了阎王殿前的小鬼一般,顿时三魂去了七魄。
建昭帝驾崩之后,文武百官及天家眷属均须以日代月,服斩衰二十七。此时尚未服满,兰妃只穿了一条白缎素裙,乌发以白绳束起,梳成丧髻。一番不做修饰的打扮,愈发衬得她轻盈柔美,仿佛一片落地即融的雪花。
“祖成,宣读皇上的诏书吧。”她酝酿已久,话出口时,方能做到不带一丝情感。
“奴才遵旨。”
寿安宫侧殿中黑压压地挤了一群宫妇,她们的脸庞还犹自娇嫩,双眼却如行将就木的老者,再无分毫光彩。她们麻木地跪在殿中,听着圣诏一字一句,剥夺走她们一生中最后的时光。
“你们都是大行皇帝的妃嫔,当今圣上念着你们昔日的情分,特赐你们与大行皇帝一路同行,葬入潜山皇陵。生同衾,死同穴,这是寻常夫妻最盼望不过的事。你们身为御妾,能有此结局,应当感到荣幸,莫要太过伤感了。”
她色如冰霜,语调里也寻不到一点温度。满室的女人,有人哭得嘶声力竭,有人则早已流干了眼泪,呆怔怔地望着雕梁上悬挂的白绫,被风吹得鼓起、摇晃、垂落。
阮嘉站在这群人中,望着那宛若天人的兰妃,心头霎时翻腾起惊涛骇浪。只见她双目倏然放光,嘴唇张了又合,旋即紧紧咬着牙关,似乎在极力扼制住自己不要喊出声来!
兰妃环视了一周,并未发现阮嘉的注视,回首对祖成道:“时辰差不多了,你们去办吧,本宫就在殿外。等你们办完事,再来回复本宫便是。”
祖成一脸谦恭,道:“奴才谨遵娘娘的吩咐。”
兰妃转身,正要踏出殿外,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彻然浑身冰凉!
“慕芝姐姐,是我!”
连如霜也被这声音惊得睁大了双眼,急忙拿手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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