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教子,自然该是只爱他一个的。
他沉着面容站在窗前,教子意识到了什么,也走过来。
“您是不是不舒服?”教子说,“您脸色很难看。”
他打量着教父,又有点忧心。
“您没吃什么,要不要喝点水?”
他亲自去倒了一杯水,奥古斯丁纵使不想喝,也不会拒绝了他的意思。教父低下头去,却隔着那杯壁,隐约看到少年手上有一道青痕,像是条蜿蜒的蛇,趴伏在内侧的血管上。
他猛然蹙了眉,问:“这是什么?”
教子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却混不在意,“兴许是不小心撞在了哪里。您——”
他一抬头,被教父如今的眼神吓着了。那眼神震惊沉重,是他从没看过的神色。
教父甚至没在这儿再待半刻。他匆匆抬起脚步,去找了医生。
他记得,坎伯兰伯爵在发病前……也是在这位置出现了这样的青痕。
医生借着寻常出诊的名义,看了诺兰如今的身体状况。
“恐怕无法撑过这一年……”他对教父道,“即使悉心照料,也不可能完全康复……”
来自遗传的病痛是无法痊愈的,教会将其称为魔鬼的手笔。
奥古斯丁伯爵的胸膛猛地起伏了几下,没有回答。
医生也毫无办法,只能委婉劝他,“您若是愿意,不如为少爷早些准备后事。”
……后事。
什么后事?
教父不想要这样的后事。
他的教子好容易才成为了他的,年纪才这样小,怎么能在棺椁之中化为白骨?
他一夜夜地睡不着,好几次教子睁开眼,都能看见教父站在他的床头。男人手中举着烛台,定定地借着烛光看他。
既然是亲近的人,诺兰也不会被吓到,只是心中难免困惑,“教父?”
“……”
奥古斯丁伯爵没有回答,手却抚了抚他的额头。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教会无法救出他的教子,他只有从地狱之中寻找法子。
而后,他寻了几个月,最终从被附身的农夫身上找到了召唤恶魔的法子。管家帮着他拿血画了法阵,教父独自在午夜之中等候,看是否有恶魔回应他的请求。
许久之后,方才有声音懒洋洋回答他:“是你叫我?”
教父回答:“是。”
“那么,你想要什么?”
教父声音冷硬。
“……我想要我的教子活着。”
“那我可没有办法,”恶魔甜滋滋地说,“什么叫活着?”
法阵之中,渐渐走出一个人来。教父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不是个活人,这人皮肤苍白,没有气息,脖子与头颅连接之处有极明显的缝合痕迹,外头甚至拖了长长一截线头。
但这人冲他弯下腰,说话声音却是毫无异常的,“大人。”
“你要这样的活着吗?”恶魔说,声音里满是蛊惑,“我可以将你的教子做成这样。他绝不会腐烂,哪怕过了千年,他也还会是这个样子。”
“但相对的,你也得答应我的请求。”
“我喜欢你的教子的眼睛,我也喜欢你的教子的灵魂——”
他慢慢地说,终于从那法阵之中,露出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那眼睛不怀好意地窥探着,在教父不知道的时候,它们已经出现在了教子房间的墙壁上。它们贪婪地打量着那张脸,用目光上下扫视着他。
前所未有的美味,让恶魔也想独占的东西。从看到的第一眼,便想直接吞吃进腹去。
“若他没有乖乖听话……”
“那他,就会是我的了。”
教父闭了闭眼,回答:“好。”
“很好,”恶魔轻笑着,拉长了声调,“但我还需要别的——”
“太久没有做出这样的玩具了,我需要练练手。”
“你有什么人,可以给我练手吗?”
他说起人,就好像在说那圈子里头养着的牲畜,丝毫不在意人的死活。
教父唇角露出了点笑,回答:“我。”
恶魔一怔,显然也不曾意料到这个回答。
“你?”
“——我。”教父重复道,“我将会是你的试验品。”
“还有我,”后面忽然有人道,点燃了一簇烛火,“为了少爷,我也愿意当您的试验品……”
是管家。
他从楼梯上下来,眼神里烧着不正常的爱意。
“请您同意……”
他们于是都躺进了法阵。
“我会将他做的很漂亮,”恶魔一点点掏空他们的血肉,说道,“他适合婚礼。他穿婚纱的样子,一定比现在更漂亮。”
他哼着小曲儿,拉出了细细的针线。
“要找最好的裁缝,最松软的棉花——”
伯爵一点点变为新的。他闭着眼睛说:“他怕疼。”
恶魔笑了起来,温声道:“别怕呀……是他的话,我会用我的獠牙。”
“他会毫无知觉的,成为我的新娘。”
这样。
教父闭着眼,心想,那便是最好了。
等到了那一天,他也会告诉教子,不要害怕……
不会疼的。
再睁开眼,他们都会是相同的、永远不会腐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