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妈,你看哥!”唐思佳一向如此,先招惹哥哥一下,斗不过了再向长辈求助,反正他年纪小,大家都让着他。
果然听到小外甥求救,吴珍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她是京剧团梅派青衣,嗓音清澈圆润,就连批评人听得都那么带劲好听,她说:“焕然,少说两句,都二十五的人了还跟一个十岁小孩较劲,快点再洗一遍手,然后把饭盛好。”
“我不管。”钮焕然擦干手一屁股坐在唐思佳身边,唐思佳想溜到母亲那儿,结果屁股刚离开椅子就被钮焕然一掌按下去。
焕然学武生时留下一身硬功夫,手劲极大。
“你今年十岁啦?”他压着唐思佳肩膀,开始教育他:“知道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能骑自行车去换煤气罐,你会干吗呀?就会吃,就会告状,就会洗手?”
“焕然,别欺负我儿子啊。”终于,姑姑钮蓝看不下去了,给唐思佳使了个颜色,“思佳,赶紧盛饭去。”
“别介,让焕然去吧。”吴珍说。
钮蓝心想要是让你儿子盛饭,我儿子今天就别吃饭了,赶紧用手推唐思佳胳膊:“快,盛饭去。”
钮焕然手劲松了松,唐思佳赶紧站起来跑去厨房盛饭了。钮焕然冲他窜逃的小背影喊了一嗓子:“满满一大碗啊,我今天饿了。”
就在他们几人你一句我一句逗贫嘴时,钮焕然的姑父——唐安平搬了把凳子手里拿着本子和笔坐在电视机前开始等待中央台的《新闻联播》的开始。
他在人事局工作,年初刚提拔了副科长,每天听新闻记新闻已成为习惯。
“姑父,先吃饭吧。”钮焕然招呼了一声。
唐安平拖一下酒瓶底似的厚眼镜,这时《新闻联播》音乐声已经响起,他就说:“你们先吃吧,我看完重要新闻再吃。”
重要新闻?钮焕然笑了,他从小就没有听新闻的习惯,顶多看看国际新闻,看哪儿又打起来了。打开电视和收音机不是听评书就是听相声。
“姑父,先吃饭来吧,哪条重要新闻跟你也没关系。”吃饭才是正经事,但钮焕然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
“咦,焕然,话不能这么说,作为公民我们一定要知道这个国家每天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自从进入八十年代,基本上政策一天一个样,唐安平的小本子已经换了五六个,这是一个好现象,证明国家正在飞速发展。“听说过几天日本首相要来,还带着许多日本大企业家,其中有几个还想在深圳和珠三角那边建工厂,我看看咱们这边的反应,是支持还是反对。”
“当然是反对啊!好不容易把小日本打跑了,现在又让他们回来这算怎么回事?绝对不能让他们再回来!”钮蓝在一所中学任历史老师,天天跟“往事”打交道,“我跟你们说,日本人自始至终还想着再打回来重新占领东三省,所以呀,千万别给他们这个机会。”
新闻联播开始了,唐安平没听到妻子说什么,只拿着笔在小本子上飞速记着播音员说的话。这时,钮焕然笑着说:“小姑,你那套理论早过时了,现在世界人民大团结,不主张打仗了,你没看美国跟都开始跟咱们交好了?何况是日本,日本离咱们近,就跟邻居一样。”
“邻居?我看他们是老虎!”钮蓝愤恨道。
吴珍在一旁听得捂嘴笑,除了京剧和家庭,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外边乱成什么样她都不关心,只要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健健康康的就行,所以把筷子分发给每个人,打了个圆场:“行了,都别说了,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菜该凉了。”
一张圆饭桌,几个人正埋头吃着,钮焕然忽然一抬头:“妈,我爸呢?”
吴珍加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唐思佳碗里,说:“马上开两/会,你爸得在所里值班,估计晚上十点才能回来。”
“噢。”钮焕然低下头继续呼呼吃饭。老爸工作忙,他自小习惯了。
今天吴珍做了三道菜,一盘土豆丝,一盘摊鸡蛋,还有一锅白菜炖粉条,虽然没荤腥,但焕然吃的很香,屋里飘着好闻的葱花味,跟饭馆似地。不一会儿他便吃掉半碗饭。
除了钮爸爸因为工作关系不常在家吃饭,钮家老爷子因为在旧时养成了过午不食的习惯,所以也不吃晚饭。除夕那天算是个例外,会与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年夜饭。
焕然正呼呼吃着,吴珍与钮蓝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最后,还是由吴珍轻声问:“焕然,最近厂里来新女工了吗?”
“来了。”
“那......有合适的吗?”她问得很小心。
钮焕然不以为然,加一筷子白菜塞进嘴里:“没合适的,一个个丑的要死。”
噗!唐思佳笑了,土豆沫子喷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