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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休要使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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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矛而已,这对锏是入都后才请人打造的。”

    “看着颇为沉重,可能容末吏掂掂份量么?”

    那人并非李汲故交,也不知道他在行在闯大殿、捕刺客,以及追打鱼朝恩的事迹,听李汲讲述陇右战事,每言自家之勇,心中多少有些不信。于是索来双锏,握持住了,先掂一掂,复跃至廊下,摆个架势,挥舞两下,这才服气道:“总有三十六斤……便末吏也挥舞不得几下——二郎确实是神人啊!”

    李汲心说你估得倒真准——笑着一指秦寰:“实不相瞒,我的锏乃是向秦校尉学的。秦校尉家传锏术,他乃是开国胡壮公的玄孙。”

    有几名将校当即“哎呀”一声,口称:“原来是叔……秦公后裔,请恕我等眼拙。开国英烈,唯秦公与尉迟公,是我等素来最为敬佩的!”纷纷上前向秦寰敬酒。

    秦寰这才稍稍露出些笑容,与客人们对饮,其实心里说:你们敬佩我祖?你们知道个屁啊,都是从街巷乡谈和教坊唱曲里听说过我祖的事迹吧,那些多半都是传奇故事,当不得真……

    马燧突然笑着开口,对众人说:“关于秦胡公与尉迟鄂公,我曾听说过一个笑话,君等可欲闻么?”

    众人皆道:“愿闻,请马参军讲来。”只有秦寰心中不喜:关于我祖宗的笑话?马参军你瞧上去是个老成人啊,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

    马燧缓缓说道:“其实这笑话么,于二位国公本身是无干的,都是后人演绎。且说有某刺史,爱吃炊饼,雇一名厨人,专为他做炊饼。某日批阅公文,至于夜半,忽感腹内饥饿,便唤起厨人来,为他蒸炊饼吃,但吩咐道:‘往日做饼,用碱太多,今夜做饼,慎勿使碱。’

    “那厨人虽然答应了,但从梦中被唤醒,尚且迷瞪,结果做饼之时,不合又多放了碱。待饼蒸得端上,刺史见其色黄,心下不悦,却因为向来爱敬此厨人,不便申斥,乃道:‘我与你说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呢?且说当日秦胡公惯使一对铁锏,万夫不当,尉迟鄂公则使一条钢鞭,亦无人能敌。某日尉迟鄂公约与秦胡公比斗,说:‘今日只较马槊,你也休使锏啊,我也不使鞭。’秦胡公应允了。

    “然而较量之下,秦胡公终究年岁较长,气力不足,渐渐的不是尉迟鄂公的对手,眼看将败,本能地便自背上抽出锏来,打中尉迟鄂公肩头。尉迟鄂公大怒道……”

    说到这里,马燧故意顿了一顿,环视众人,然后才甩出包袱来:“本说好了不使锏(碱),你却为何又使锏(碱)?!”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秦寰听了,便也释然——这不算编排我祖宗,无妨也。

    等笑声逐渐舒缓下来,马燧却又手捋胡须,说:“诸君且休急,这笑话还有下文呢。”

    再度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后,他才继续说道:“那刺史将此故事,说与厨人听,责他用碱。厨人一则夜半被唤起,心头有气,一则也恃宠而骄,便道:‘告使君,此事我亦知道,且尚未完,且待我与使君说之。’

    “想那秦胡公有子,名理,字怀道,后封历城县公。他听闻父亲与尉迟鄂公比对,心说父亲年长,体力渐衰,可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匆匆赶往观战。但见两匹马往来盘旋,两条槊起落纷飞,看得人目眩神摇,竟然难辨敌我。无奈之下,归报其母,其母问:‘较量之时,谁占上风?’历城县公道:‘但见槊飞,不见人影,实不知哪个是我爹也。’其母大怒,呵斥道……

    说到这里,又是稍稍一顿,卖个关子,然后才抖出包袱来:“汝这孩子,竟连爹都认不得了么?且记牢了,使锏(碱)的是你爹!”

    因为有了前面半段铺垫,则此言一息,众人即刻反应过来,当场“哗”的一声,又是狂笑。就连秦寰都不禁莞尔,还说:“这厨人果然是睡迷糊了,竟敢自言是使君之父,怕不要挨一顿鞭子……”

    李汲也在旁边笑,但心中却不由得敬佩马燧:我还当你只是一个稍通兵法,有志兵事的书生呢,原来也很懂得怎么跟武夫拉近关系嘛。而且方才我长篇大论,抢尽风头,你却用一段笑话,使众人又都注目于你……这交际水平,确实高超啊。

    眼看时辰还早,打算再找些话题出来,左右一瞥,见一军将坐于廊下,相貌仿佛识得,于是端起酒杯来步近去问:“足下似亦为故人……昔日在行在,随卫将军前来捕我的,莫非有你在么?”

    那将赶紧端着酒杯起身,并且笑道:“二郎好记性,我还想未曾与二郎搭过话,恐怕二郎不认得我——不错,当日卫将军身边有我,得见二郎与荆校尉较矛,委实技艺高超。自那日起,我便服了二郎了。”

    旁边有人叫道:“可惜老荆外放了,不在都中,否则也可唤来吃酒。”也有人窃窃私语:“卫将军捕二郎,所为何事啊?”很明显那人是后入的神策军,未曾在行在守过宫禁。

    李汲故意摆手:“陈年旧事,不可说,不可说,免伤和气。”

    他若不说这话还则罢了,大家伙儿估计会私下里悄悄地“科普”,可是此言一出,当场便有个已然醉眼朦胧的将官跳将起来:“这有何不可说的?君等可知,鱼军容当日曾被二郎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哀哀号叫圣人救命!”

    李汲缓缓回归自座,放下酒杯,由得那人讲述往事。他心说不错,这说明鱼朝恩并没能真正掌控住神策军的人心,对他不满之辈,比比皆是。

    想来也是啊,鱼朝恩那种色厉内荏的阉宦,怎懂得治军呢?更不可能跟将兵们打成一片,收服彼等之心了。而且他才监着诸节度在相州打了场大败仗,别说本就难辞其咎了,就算是郭子仪、李光弼的错,普通将兵,也都会隔过那二位而归咎于监军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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