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临阵易帅

山人海——原来李亨下诏，命朝廷百官齐聚，来迎宁国公主。宁国公主又是感动，又是喜极，不由得珠泪涟涟……只是吧，放眼望去，也有一些嫡亲眷属——比方说妹子和政公主、外甥奉节郡王李适——却仍然不见李豫的踪影。

    公主自入大明宫拜谒乃父李亨不提，且说数日后，李亨下诏，册封顿莫贺达干为回纥武义成功可汗，并封李琬之女为永宁公主，许嫁武义成功可汗为可敦。册命使自然还是那位敦煌郡王李承寀，李承寀不由得对同僚抱怨道：“我早就应该请人占算一下啊，不想今年命犯驿马，竟然不得休息……”

    其实吧，命犯驿马的不止他一个人——

    青鸾挺郁闷，郎君远行公干，一走就是小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当夜还不能同房——李汲要在书斋等李适来。

    白天送公主抵达明凤门的时候，李适杂在公卿百官中来接，就曾悄悄地向李汲使了个眼色，李汲会意。果然晚间，李适来访，先问他此行的经过——“怎么回纥可汗既不是移地健，也不是叶护太子，倒是什么顿莫哈他干……”

    李汲纠正道：“是顿莫贺达干，此人本乃英武可汗之侄，身任宰相，血统既贵，权势亦炽，则移地健、叶护太子既殁，他便顺理成章，继承了可汗之位。”

    李适不由得思路发散：“在我唐，若太子不讳……难道轮到齐王叔？若齐王叔亦不讳，难道会是越王？”

    李汲心说你是在咒自己爹死么？不过你小子在我面前这般直言不讳，可见至诚，我倒是挺开心啊。

    李适详细打听此番回纥之变，李汲倒也毫无隐瞒，将前情后事，备细道出。李适不由得慨叹道：“移地健怂恿乃父易嗣，齐王叔护留叶护太子……结果百般筹谋，终成泡影，却便宜了顿莫哈他干！”

    李汲也轻叹一声：“是啊，纯属‘为他人做嫁衣裳’。”话语出口，方才反应过来，此世貌似还并没有那首《贫女》诗呢吧。

    好在李适并未在意，只是捻着才刚长出来的几根胡须，良久沉吟不语。他在想什么？他是忽有所感：别我爹跟李侗相争，结果将来便宜了齐王叔啊……便宜齐王叔还则罢了，不要我爹跟齐王叔相争，将来便宜了赵王李系！

    李汲静静等着，好一会儿，李适才回过神来，朝他一拱手：“此番安然迎回阿姑，长卫功莫大焉。”

    李汲摆手道：“我有什么功劳？我等未至回纥，移地健便准许公主不必殉葬，并且应允她返归长安来了……”

    “倘若长卫当日应允叶护太子，插手回纥可汗的推举，诚恐阿姑难以还唐啊。这有些事，做了是功劳，有些事，不做才是功劳。”

    “此乃公主教诲，我等作壁上观可也，不便插手。”

    李适点点头，旋即却又轻叹一声：“长卫奔波在外，想是不知道，朝中又出了大事！”

    “确实不知，是什么大事？”

    李适所说“大事”，指的乃是前线易帅。

    大概是李汲外出，鱼朝恩想要收拾他却逮不着人，心中不忿吧，遂将全部精力都用来进郭子仪的谗言。固然此前李亨已任命郭子仪为东畿、山东、河东诸道元帅，等于不再追究相州战败之责了——

    因为替罪羊自己跳出来了，淮西节度使鲁炅本就是第一个败退的，并且所部败兵四下劫掠，民怨很大，因而鲁炅忧谗畏讥，主动服毒自杀，享年五十七岁。

    鲁炅既死，那么对于其他战败的将领，就都可以把板子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小惩大诫了。然而鱼朝恩却始终咬着郭子仪不肯松嘴，因而秋七月，李亨下旨召郭子仪还京，改命李光弼为朔方节度使、兵马元帅。

    不过李光弼有了郭子仪的前车之鉴，这个元帅是说什么也不敢当的，急忙上奏，请求以亲王领军，而自任副职。乃以赵王李系为天下兵马元帅，李光弼为副元帅，知诸节度行营。

    李汲听闻此信，当场就蹿了：“固然使一大将总知诸节度，是好事，但叛贼南侵在即，怎能阵前易帅啊？！”

    李光弼虽然名位亚于郭子仪，也算是唐朝数一数二的能将了，原本无论派他还是郭子仪守河南，抵御史思明的侵扰，都有颇大成算。问题你要任命李光弼，那就早点儿任命啊，都已经入了秋了，不定哪天史思明便会大举来攻，这会儿再换人？

    即便郭子仪把部署做得再好，李光弼空降过来，也且得有一段时间磨合吧。甚至于可以说，郭子仪统合诸军，越有成效，则李光弼接手后的过渡期也就越长，这还怎么可能打胜仗哪？！

    果然皇帝的智商是没有下限的，真是不死作死……

    李适苦笑道：“非止如此。恰如前汉之李广与程不识，二将虽皆能建功，然而郭子仪待下宽，李光弼御下严，因而据孤所知，朔方军多不愿听命于李光弼……”

    李汲默然无语——如今河南方面的主力，正是原本郭子仪统领的朔方兵马，这突然间换了一个治军风格迥然不同的主帅，则上下之间，要多久才能完成磨合？史思明可不会等你！

    李适眼望李汲，猛然间一伸手，揪住了他的手腕：“由此则河南战事，实难使人安心。原本以为有郭子仪在，即不能胜，不至于大败，洛阳是必定无虞的。如今则……”

    李汲抬起头来，瞥了对方一眼，心里明白——李适这是担心他身在洛阳的亲娘沈氏呢。

    于是问道：“太子……或者圣人，可准许沈妃返回长安来么？”

    李适并不回答，却把脸撇了过去，似乎不愿意让李汲见到自己的表情。李汲会意，不禁叹息道：“似此，又奈何？”

    李适这才缓缓把脸转了回来，表情诚挚地对李汲说：“圣人、太子不在意，然孤是不能置若罔闻的，定要救娘亲出于险地！因而只得拜托长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