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的嘴唇吐出两个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字,U盘从手里无声地落下,天堂路,天堂路,是了,天堂路可不就是能作为坟墓的名字吗,如此说来,康拉德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杨景仲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连怎么进去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白色的菊花海洋在微风的吹动下好似冬天的雪地一般,松柏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为逝去的人们低声哭泣。
他走到康拉德母亲的陵墓前,照片上的女人约莫只有三十余岁,几朵枯黄的菊花恭恭敬敬地摆放在地上,这可能是康拉德在出征前带来见自己的妈妈一面吧,但是往后,这里的坟墓再也没有人来整理了,那个只有在妈妈面前露出自己最柔软一面的男孩,已经亲自找他的妈妈去了。
杨景仲徒手在墓碑旁边的小树苗下挖出一个小洞,将U盘和康拉德的身份牌放进去,再用土小心翼翼地盖上。他不准备去看这U盘里的内容,永远都不会,这是属于他们家的小秘密,有些事情,就让他尘封在历史中就好。
“杨先生?”
杨景仲默默站在墓碑前发呆,背后传来熟悉的叫喊声。
“赞普中校?”杨景仲回头一看,赞普中校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此时的中校已经脱去了军装,换成了一副平民的样子,但他胳膊上的伤痕却是说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中校,你这是来……”
“害,战斗结束了,来看看我的老战友。”赞普走到一个大墓碑旁,轻轻拂去墓碑上堆积的灰尘。
杨景仲走到他旁边,只见墓碑上刻着大大的几个字:“第八十九师二二六团三营二连”
“这是你曾经的战友吗?”
“是啊,这是我从军校里出来后指挥的第一个连队。”赞普把白菊花的花瓣扯下来,均匀地撒在墓碑前的大石板上,“每次出征前,我都会来看一看我的这些逝去的战友,归来时也来向他们报个平安。可惜啊,当初和我一起的战友们,这会儿大部分都躺在这块石板下面了,剩下的十有八九也是残疾,只能依托假肢度日。像我这样手脚齐全的,恐怕整个连队里的都剩不了十个。”
“这附近埋葬的都是八十九师的战士吗?”杨景仲环视了一遍周围才发现,基本所有墓碑上都刻着八十九师几个字。
“对啊,这整个陵园,埋葬的都是八十九师的士兵,无论士兵还是军官,凡是尸体都根据生前的编制埋在这种大墓碑下面,但每个人也都拥有一个小一点的墓碑,如果是想要单独见见某一个人,可以去小墓碑那里。”
听赞普中校这么一说,杨景仲明白了,看来这个墓碑的选择还是很公平的,高级军官不过是位置比较靠前一些,但每个人的占地都是一样的,估计康拉德的母亲曾经也是八十九师的一员,很可能就是因为在战斗中牺牲所以才那么早就离开了人世。
“先生,你喝酒吗?”赞普从背包中取出两瓶白酒,拿着一瓶在杨景仲面前晃了晃。
“不太会,但也不怕,反正我已经成年了。”杨景仲正好觉得最近心情烦躁,需要一点能够麻痹神经的东西来帮助自己忘却烦恼。
“那你先把这个药含在嘴里,帮助中和酒精的,现在军队里,不是一些特殊的日子是不允许喝酒的,我想你们军校也一样,这药能帮助你躲过学校的酒精检查。”赞普递给杨景仲一颗白色药片,把另一瓶酒打开撒在地上,“记得我刚入军营的时候,这帮弟兄就好这一口,只是那时候的日子苦啊,常年在外征战,一年都喝不上几次,现在他们去了天上,已经没有什么条例能束缚他们了,所以,放开了肚皮地喝吧。”
杨景仲接过药片和酒杯,把药片压在舌头下面。两人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就席地而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血红的夕阳逐渐落下,天色渐暗,晚风徐徐吹过,为周围环境增添了一分宁静与沉重。
“先生,在此一别,恐怕要数年甚至十数年后我们才能再见了。”
临别之际,赞普中校走路有些不稳,摇晃着向杨景仲拱了拱手,即使是有着药片的帮助,酒精还是有些上脑,赞普的脸都有些红润了。
“中校,保重!”杨景仲感觉自己的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只留下这两个字,多说无益,唯保重二字即能衬出内心。
还有一句话,杨景仲没有说出口——希望下次再见时,我俩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