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那些石壁上的佛经都叫她指尖磨得平了,她先是想着自家前世不修,后头又想,不定是哪一番业报落到她身上。
日日念佛说经,不独说给自己听,还说给柊儿听,人似枯槁心如止水,可等柊儿死了,她倒似活过来,便不为着她自己,也得为着些赔掉的性命。
徐礼断然不许蓉姐儿再往楚家去,可她听了碧螺回来禀报这件案中案,哪里还能睡得着,却不
能一个人进那地方,她只觉得骨头都瘆的打抖。
这还是她头一回同徐礼争起来:“我必然要去,这是滚钉板挨千刀的事!都走到这一步,再没甚个好退的,咱们等一日是一日,赵氏同她女儿却再等不得了。”
徐礼搂了她拍背:“赵氏说的还待查实,他那外室如何,送出去的孩子又在哪里,当时进府经了谁的手,既是沣青本地口音,那又是谁接生的,只要人在,总能寻出马脚来,你这么贸贸然上门,打草惊蛇怎办?”
“敌不动便只好我动,蛇埋在长草里,不打草,它且蹿不出来!”蓉姐儿虎了一张俏脸,沉了声扬眉毛:“虎毒且不食子,他却想害死嫡亲女儿,给个外室子让路,福姐儿便似吊在油锅上,哪里还能等得一刻!”赵氏虽不说,碧螺也猜知几分,她是不会再活了,便是女儿怕是也牵挂不住她了。
徐礼听她如此,却还是让她再挨半日,等州府中派了兵丁来,再往楚家去。蓉姐儿原是想着来软的,不意徐礼竟立时就来硬的,她咬咬唇儿:“你不必为着我,他不敢怎样,来的人,还是去查该查的地方。”
升斗小民哪里见过这样仗阵,早就自先怯了,楚家的事一出,立时就倒过了风向,只等着徐礼开口,吕先儿的说书段子,早就已经预备好了。
徐礼见她执意,伸手摸到肚皮上,蓉姐儿叉了腰挺一挺:“再不怕,我我儿子是个胆大的。”可不是胆大,经了这许多事,还稳稳的,比原先还吃得更多了些。
徐礼眼角一松,到底放心不下,派了人一路把蓉姐儿送到楚家,蓉姐儿也没想着单刀付会,早早就送了帖子把平五同石家夫人一道请了来,又特特叫了州府里送仵作来的衙役混了一道,叫上寻军铺屋的人,声势浩大的往楚家门上去。
出来的却不是“楚大奶奶”,而是一向不曾露过面的楚家三奶奶,她丈夫自小跛足,从不与人争,娶的也是小家娘子,见着县夫人连话都不会说,说要见福姐儿,也是忙不迭的便去了。
福姐儿初通世事,见着蓉姐儿见她满头珠翠,还笑嘻嘻的,说要接了她去,她还点头,蓉姐儿见着宅中不对,才出二门口便问一声:“怎不见你家太太?”
福姐儿叹一声:“太太病着,我一整日都不曾见过太太。”蓉姐儿脸上色变,回去一说,徐礼便笑:“不怕,她再出不得这四个水门。”
到傍晚果有人来报,说在渔船里头找着了她,还有一儿一女,慌乱中称是回娘家去,叫差役请回了楚家,这回却好,正是渔船回来开晚市的时候,一河道的人都瞧见了。
等到夜里仵作同坐婆稳婆一道见了徐礼,因着死者是未嫁姑娘,徐礼不便查看伤势,一直等在大堂,三人往前回报,两个婆子道柊儿还是处子,身上多处摔伤擦伤,头发枯黄指甲干脆,同那赵氏一样症状,俱是那荒年才会有的饿病。
案子到得此时,只缺一个首告,赵家只派了一个管事过来,竟不曾有族中人来,徐礼便用上了那个撞上门来的赵氏子弟,由着他当了首告,也不须他出面,叫吕先儿扮了村夫,只说偷牛进来,把外头大事一说,再挑两句:“我看这太爷是想扳倒楚家,你不如接了这官司当首告,还免了赵氏那顿板子,她自楚家要回来那些东西,岂有不谢你之理?”
闲汉原不想着揽事,小民都怕诉讼,他不过想捞两个盘缠,关得几日便能放出去,此时听见画出这样一块饼,心底也还思量:“本家都不出头,我这是哪一门子,犯不得这个傻。”
“不接才是真傻,楚家那样大一块肥肉,你就不想着啃一口?”吕先儿把手叉在袖里,两只手抬起来作个擦鼻涕的模样,还大声吸了吸:“但凡这事儿落到我身上,还不撵着上,胎没投着,该你得的财不要,利世仙官爷爷都不饶你。”
叫他得着了,可不是偏财,这东西来得巧,又说的赵丙心动,等放饭时,便拿筷子敲碗沿,说要告状,狱卒鼻子时头哼哼,等听见他说要为赵氏出头当首告,赶紧去报给徐礼知道,这占了妻弟的名分,便不是妻告夫了。
徐礼前头事一样样安排好了,蓉姐儿这里却犯起难为,福姐儿先还肯留下来玩,等到夜里便急着要回去,不告诉她赵氏在此地还好,一告诉她,迈着腿就要往外头跑。
蓉姐儿扶了脑袋:“我可只带过茂哥儿,这一个怎么也无法。”她怕赵氏,怕到了骨子里头,说要带了她去见,扒着门框只不肯,说赵氏要吃人,要咬她。
“总不好把她关起来?”便是赵氏先是听说福姐儿来了脸上还现了点笑影,一听见她嚷成那样,立时又阖上了眼睛,碧螺忍不过,急的来寻蓉姐儿。
福姐儿却怎么也不信亲娘没疯,是她亲爹诬陷,还一味的扯了蓉姐儿的袖子:“县太太,我娘早早得了疯病,自我生下来便是,她的话,再不能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