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六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nbsp;   “可如今杨贵妃、唐明皇已作古，唐哀帝被杀后，连李唐都已失去皇位，但这岭南荔枝却是天下闻名，美名流传。”王冀将一个刚剥好的荔枝扔进嘴里，笑眯眯地说。

    “若下次有机会，我让家人多带几筐给大家尝尝。”赵晨边吃边说。

    “赵郎君可不能反悔！”王铎笑道。

    “放心，他们韩国府还不少这几个荔枝。”王冀打趣道。

    “——太子殿下驾到。”

    柴子鸾穿了一身明晃晃的戎装，身后仪仗一应俱全，连马也披着锦绣铠甲。如此一来到使他增添了些英朗，少了些戾气。

    众人皆向他礼拜，他席地跪坐在上首，示意众人起身：“今日围猎一如往常，陛下虽不能亲临，却让我准备了厚礼，奖给拔得头筹之人。每人限带三个随从，地点是方圆十里的围栏之内。”

    “这次有高丽使节参与，希望诸位能尽心竭力，不要丢了我大周的脸面。本宫知道，你们早就跃跃欲试了，如此也不必多言，都各自散了罢。”

    众人摩拳擦掌，听到太子此话，带着侍卫一哄而散，赵晨向王冀使了个眼色，笑道：“文希，情谊归情谊，这次我可不会让着你。”

    王铎插嘴道：“肯定是我四哥得第一，到时候诸位哥哥可不许抵赖。”

    王冀纵身上马，笑道：“你也不必多言了，若是猎物被别家抢去，那可是要叫人笑话了。”

    赵晨也一跃上马：“好，子仁，我们走。”

    王铎也上马，扬鞭道：“我也不会输给哥哥们。”

    王冀心急，带着三个侍卫疾驰进了山林，四人搜索了一会，打了些小猎物，遇到体积大些的王冀都让不要纠缠。

    “郎君，你看，那是什么？”

    王冀定睛一看，百米之外，一只小鹿正在安静吃草，脖子上系着红绸带。王冀大喜，这鹿居然被他给碰上了！他示意侍从不要出声，拈弓搭箭，小心瞄准。

    突然，不远处飞起几只漆黑的乌鸦，发出嘶哑的鸣声，那小鹿受了惊吓，撒开蹄子飞奔，王冀一甩马鞭追上去，将侍从抛诸脑后。他骑马在密林中左右穿梭，眼看快要追上，他手持雕弓，正欲弯腰拿箭。

    他忽觉脑后生风，立刻顺势侧伏在马背上，一手抓着马鞍，一脚叩着马镫，这才没有掉下去，躲过那暗器后又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一旁的树干上，一只箭深深插入其中。

    虽有惊无险，他仍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箭，是要他的命啊。

    啪，啪。身后响起几声清脆的掌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王冀，东京这十几年没白呆啊，有点长进。”

    王冀调转马头，说话之人正是王铎，他手上拿着一副精致的弩箭，身后跟着三个黑衣侍卫，四人姗姗而来。

    王冀见了也不惊讶，瞥了他一眼，回头看了看，见那系着红绸的小鹿早没了踪影，回过头淡淡道：“若我刚刚来不及躲闪，六弟岂不是要将我一举击杀了？”

    王铎懒洋洋地说：“不错，杀得就是你。围猎之时有人被误伤，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王冀朝箭处看了看，那是枝精致的小箭，箭羽是海东青的羽毛。王铎道：“怎么，要不要拔下来看看有没有喂毒？”

    王冀冷笑一声：“不必了，六弟自小良善，这我是知道的。”

    “我呸，一个贱婢生的杂种，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是啊，六弟王后所生，血统高贵，令人佩服。只是我有个疑问，高丽久不朝贡，来使必定受到责难，路途也不太平，这个苦差事怎么就落到你身上了呢？”

    “你——”

    “你从小就放荡无状，仗着父王和王后的宠爱胡作非为，世子猜忌你是迟早的事。父王再宠你他还是偏袒世子，你不过就是个被遗弃的废品罢了。”

    王冀语气轻松，却字字诛心，王铎早已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你就把这些话当作遗言罢。”他朝身后一挥手，侍从们纷纷拔出刀剑，王冀也哐地抽出长剑，准备应战。王铎双手抱胸，有些得意地看着他。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不远处有人道：“谁在那儿？”

    王铎闻言脸色一沉，狠狠瞪了他一眼：“算你走运。”

    他带着侍卫正欲转身离去，王冀突然叫住他，缓缓道：“你这次放过我，不怕我报复？”

    王铎哼了一声，趾高气昂道：“你敢吗？我是高丽使节，也是圣上亲封的从四品鸿胪寺少卿。大周和契丹开战，必定需要高丽驰援，我若是有什么差池，圣上、父王都不会放过你。”

    王冀紧抿双唇看着王铎率人离去，慢慢展开左手，适才握拳，指甲不知不觉嵌进了肉里，却也感觉不到疼痛。那句“贱婢所生的野种”忽而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仿佛有人手持金瓜重重给了他心脏一击。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几个侍从前来，见他脸色有些不对，还以为是没有猎中那头鹿的原因，小心翼翼说了声“郎君”。王冀伫立良久，平静道：“走罢。”

    日暮西沉，猎物堆积如山，赵晨猎得了那系有红绸的鹿，众人纷纷祝贺，奖励则为一副上好的软甲和一良驹。宴席上，在场者无人不开怀畅饮，大快朵颐。

    柴子鸾命人将马牵过来，笑着对赵晨道：“子清，此乃突厥马，名紫玉叱拨，性子很烈，不过一直养在闲厩里，倒也还好，你骑之前可要好好练练它。”

    赵晨谢过，柴子鸾命人将马交给赵晨，一旁的王铎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马，突然起身道：“太子殿下，臣一向好驯马，既然殿下说这马性子烈，可否让臣试试？”

    这个建议让柴子鸾眼眸微亮，似乎觉得很有趣。

    “子清，给他试试。”

    王铎确有些驯马的功夫，不一会儿便稳稳地骑在马上，在空地上勒马小跑。源义廉忍不住道：“令弟这身手的确不错。”

    王冀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忽然，那马突然向着了魔一般，一个后仰将王铎摔下来，又用蹄子重重踩下，之后便狂奔起来，横冲直撞，众人大惊，柴子鸾忙命人捉马，王冀等人连忙过去看王铎，只见地上鲜血直流，十分惨烈。王冀扶起他，大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王铎疼地大叫，满地打滚，王冀抱住他，哽咽道：“六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怎么向父王交代啊——”

    太医好一会儿才将他移到担架上，王铎一边挣扎一边大喊：“腿，我的腿——”

    这混乱的场面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众太医在营帐中为王铎医治，那突厥马也被制服了，此时正乖乖趴着吃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营帐中不时传来惨叫声，王冀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满头大汗，众人也只能言语宽慰。

    柴子鸾命人检查了马之前用的粮草，并无问题，又把养马人叫来细细审问，这几日出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接近马匹。马夫查了马蹄，马掌完好无损，也排除了踩中钉子的可能，柴子鸾一头雾水。

    良久，一个太医满手是血地走出来，柴子鸾皱了皱眉，问道：“他怎么样了？”

    “性命无忧。只是这腿，这腿——膝盖都被踩碎了，恐怕以后都不能行走了。”

    众人一片唏嘘，王冀大惊：“殿下，出了这样的意外，那臣弟——”

    “你带回去好生静养罢，本宫会将这件事禀告陛下。”

    柴子鸾又对赵晨道：“出了这样的事，这马是断不能给你了，我会另派人送些礼物给双儿。”

    赵晨道：“一切全凭殿下定夺。”

    柴子鸾回到东宫，懒懒地斜靠在塌上，随手拿个水果咬了一口，两个宫女跪下为他脱靴，身边首领宦官汪铭传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这件事，真要告诉圣上吗？”

    柴子鸾冷笑一声：“这么多人在场，陛下早就知道了。”他皱眉道：“这马平时还好好的，我也骑过几次，今日怎会好端端地发狂呢？”

    汪铭传奉上茶水，道：“莫不是那高丽使节御马不当，激怒了马儿？”

    柴子鸾挥手示意他将茶水放到一边：“不会，他骑地很好。苦肉计？这不可能，把自己下半辈子搭上，他是要算计谁？今日公卿都在场，谁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害人呢？”

    “那或许——只是个意外？”

    “但愿如此，只是高丽那边不太好交代。”柴子鸾将水果随手扔在一旁：“研磨，先将闲厩使和太仆寺的人发落了，就算是意外他们也难辞其咎。”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对汪铭传道：“你去把这事——”他顿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算了，都这么晚了。”

    “殿下是让老奴将此事告知赵娘子？”

    “你明日再去，不能扰了妹妹休息。”

    “王冀，高丽人也，高丽郡王第四子。显德四年入京为质，端和五年，其弟至京，误坠马，王冀大恸，悲曰：‘愿以吾身代弟。’人皆称之。”——《旧五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