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和他说的,给自己那一剑,是不得已。
当时他怒极,只当柯伊是为了顾怀山,特意编了个理由,利用他的愧疚之心来达成目的。
大胆的猜想像闪电,掠过心头,猛地在脑海里炸开。
这一瞬间,他惊得整个人都脱力了。
“有没有一种法子。”他抱着青年,望向一身白衣的沈云清,艰难道,“可以把寒毒渡到另个人的身上。”
“有。”
沈云清以为楚修是想把怀里那个人的毒素渡过来,淡淡道,“但是那种法子已经失传,而且需要受毒的人提前半年服药做好准备,他只有两个月,况且寒毒入骨,渡不过来了。”
楚修闭起眼睛,把头埋入青年的颈窝。
你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不是就是这件事。
怪不得,四年前去泉州的路上,你一直在喝药,我问你,你说是风寒。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做好了为我牺牲的准备。
怪不得,药谷谷主说他运气好,身上的寒毒不是很重,拔毒不会特别困难。
原来他的运气,是阿伊啊。
“转移的过程,会很疼吗?”他晃着神,轻声道。
“这你要问他。”沈云清低头,指尖按过青年的小腿、膝盖,“但你也知道,寒毒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按住他!”
楚修下意识抱紧了柯伊的上半身,沈云清没用什么力,只是轻轻的点了几下,柯伊却痛的剧烈挣扎起来,额头的冷汗顺着尖尖的下巴,滴到他的手背。
他怕柯伊痛到咬舌,于是把手腕放进他微张的嘴里。
下一秒,昏迷中的青年毫不犹豫地咬了下来。
直到沈云清收手,青年才慢慢地松开牙关,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鲜血淋漓,楚修却没有一点痛苦之色,只是用另一只手擦了擦青年唇边鲜血。
“他的腿骨坏了,一旦解开压制,连路都走不了。”沈云清看了一眼衣袖染血的帝王,“我只能先解开一点,不然他根本受不住。”
楚修呼吸一顿,抬起颤抖的指尖,悬在青年的膝盖上方,迟迟不敢触碰。
阿伊的腿坏了。
那他跪在宫殿前的那几日,被他的兄长打落台阶……
是有多疼啊。
痛苦啃噬着心脏,他埋进青年的颈窝,声音嘶哑,“无论如何,都要救他。”
一只白瓷瓶抛到他的面前,沈云清起身,说“这是治气血逆行的药,至于寒毒,我只能尽力而为。”
“还有。”他顿了顿,淡色的眸子出现几分深意,“你确定,他想要你救他吗?”
望着沈云清离开的背影,楚修怔了怔,倒出一颗药丸,小心翼翼地送进柯伊的唇间。
然后失神地抱住怀里的人儿。
青年很安静,像睡着了一样,他却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害怕青年会再也醒不过来,于是握住纤细的手腕,感受指尖下微弱的脉搏,才稍稍安心些。
目光掠过颈间的疤痕和吻痕,像火烧一样烙痛了眼睛。
“阿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他喃喃自语。
不对,你一个半时辰想告诉我的,但是我没信你。
你想要逃离我,是怕我发现你身上的寒毒,对不对。
那一个月,你没有装,只是想好好和我告别,对不对。
过了好一会,楚修才猛地意识到,柯伊的衣袍上溅了血迹,床铺乱成一团,正想抱起,枕边的一个红色的袋子吸引了注意。
他把柯伊锁到宫外,未央宫的每一物品都未动过。
这只能是柯伊藏的。
伸手拾起。
很粗糙的布料,好像在哪里看过这种样式。
他想了想,似乎是灯节那天,城隍庙的树上挂着的福袋。
虽然没有进去,但远远的望过一眼。
福袋当然是用来祈福的,阿伊藏在枕下,里面会是什么。
是给阿伊的父亲、兄长,还是……
不可能是给他的吧,毕竟阿伊被他虐的,体无完肤。
他低垂着眸光,还是轻轻解开红色的系带,取出里面的纸条。
纸张也很劣质,混杂着黑色的杂点。
看完后,他蓦地楞住了。
纸条上有一行清秀字迹,是阿伊写的。
愿陛下万寿无疆。
楚修笑了,原来你去城隍庙,也为我祈愿了。
突然一滴泪水落下,晕染了字迹。
他不曾哭过。
就算亲眼看到母妃被勒死,就算跪在烈日下四个时辰,被皇子公主,甚至婢女内侍轻贱侮辱,就算四年前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他都没哭过。
但这一滴泪,便足以耗尽半生的心血。
顾怀山,你说的报应来了。
但报应他就行,为什么要让阿伊也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