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喊我?”
“夜昙…”
夜昙:“你有事说事,叫魂呢?”
那个声音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依然平和而幽长。
“如果一切都只是徒劳,你又该如何呢…”
夜昙不解:“什么徒劳?什么如何?你在说什么啊?”
“你到底是谁啊?把这雾给我撤了,好生迷眼!”
声音笑了笑,道:“我撤不去。夜昙,只有请你看透迷雾,再带我出这迷雾。”
…
“夫人,夫人?”
新雉和医官两张脸正在眼前。阿旸阿沅两个孩子也正握着夜昙的手。
“您终于醒了?”
夜昙:…
夜昙:“我怎么了?”
新雉:“您怕不是睡在地上,中暑啦!”
夜昙:“中暑?那刚刚大雾和声音是什么。”
新雉左右上下都看了看:“大雾?皇宫刚落了雨,一切清晰啊?您带着小世子和阿沅小姐来芳矶园种花,哪有雾啊。”
这层碎镜,好生诡异…夜昙绝不相信是自己“疯了傻了”之类的鬼话,她所见所感绝对是真实的。只是现在她还摸不着头脑罢了。且等她慢慢摸清楚。
方才在迷雾中孤单行走的感觉太过骇人,夜昙搂了搂胳膊,站起来道:“我中暑多久?”
新雉和医官对视一眼:“嗯…也就我们踏进园子的几步吧。我觉着您近来总是嗜睡,还是叫了医官给您诊脉,刚进来就看见您又在地上中暑了。”
夜昙:“…那叫中暑?那叫我睡着了吧!然后刚睡着就被你们晃醒!”
新雉讪笑:“我这不是担心您的身子…”
夜昙向医官:“诊脉如何?这副身子有何问题?”
医官行礼且答:“夫人一切安好。”拿起药箱,“我先给夫人开一剂补药去,就不在芳矶园打扰夫人和世子小姐了。”说完忙不迭地又转身跑了。
新雉上来给夜昙捏肩。夜昙气道:“这医官也是绣花枕头,不会也和那些侍女一样怕阿旸吧?”
新雉叹气:“这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之前…”
夜昙终于有人能问了。看来这小侍女果然什么都知道,且是为数不多不欺负阿旸的人。
两个孩子自己在花丛中玩去了。夜昙抬眼找了此花园中的唯一一架秋千坐上去。秋千雕得不错,木质结实,也没有虚头巴脑的金玉装饰。手握之处别上一串又一串的栀子花,秋千半摇,香风掠来。夜昙拍拍旁边道,“你坐。我还有话问你。”
新雉惶恐:“不敢不敢!”
夜昙奇道:“之前在宫里叫你坐你都没推辞,一个秋千怎么还推辞?”
新雉:“这秋千是陛下亲手为您所做,只您一人可荡的!奴婢岂敢。奴婢还是在后面推着您吧。”
她也迅速,说着就走到后面一推夜昙的背。夜昙叫道:“你慢点——我没说要荡啊我就是找个地方坐着说话!”
夜昙被推了老高,一时不察地尖叫不停。玩耍的两个坏娃娃此时此刻也不甜唤云夫人了,都在那笑她。一个肆意笑,一个憋着笑。
夜昙:“停停停!”
她终于能脚挨着地了。
没了法术成了凡人,这身体也不行了。地上躺着就睡,坐在秋千上高些还心悸。糟老头子扎的什么秋千。这么骇人!
夜昙揉揉胸口,站起道:“我不坐了。站着问。”
新雉道:“您问。”
“夫人要问什么?”
这又是谁插话?还能不能让她好好问了。
面前的新雉直直下拜在夜昙面前。夜昙尚未明白,道:“你突然给我行什么大礼?”
新雉向后道:“参见陛下!”
啊?
糟老头子骂不得,这就回宫了?还没到午膳时间呢?
夜昙心中天人交战。这老头子,虽然行将就木,又不行了,但审美尚可,又惯会做些讨美娇娘欢心的小事。譬如云夫人爱栀子花,这满宫便都是隐晦栀子香。还有这秋千…大约二人也不算水火不容相看两厌。她该以何面貌叫这位曾叔公看不出破绽呢?
夜昙转过去,闭眼先道:“参见陛下。”
诸事放后,礼仪先行。
然后,檀香袭来。
夜昙抬起头,这檀香来源正是只活在史书中的皞帝。
他立于芳矶园入口,身边未有太监侍女跟随,只是一个人被满园芬芳包围。而即使那样厚重的栀子香,也遮不住他揽夏入怀的灼灼风华。
漆黑如墨的长发由一顶玉冠半束,余下泼洒在一身玄衣之上,仿佛不分彼此。人族尚金同样尚玄,衣襟便偶夹了金线绣纹,有山河与祥云在他袖口蔓延。腰间悬着与玄衣截然相反的莹润吊坠,并无流苏也不是金玉翡翠,而是两瓣弦月,中间镶着一圆明黄的日轮。
那大约象牙劈开,断面再以金箔贴合重新连接的东西。很是独特。夜昙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怎会有这样的人帝。人帝竟是这样的…不着朝服,而是玄衣。唯二的装饰除了玉冠就是那吊坠,也太过简朴了些。
而更令夜昙惊诧的,还是他的面容。
皞帝生了张冷峻如凉月的脸。眉骨与鼻梁直而高,眉飞英挺,唇是削薄。轮廓同样分明。唯有一双眼眸如春水汤汤,波澜暗涌下,纵使月影也可揉碎其中。
夜昙平心而论,这位“糟老头子”的皮囊还是挺赏心悦目的。大约仅次于有琴,可和姐夫一较高下。至于气韵么…温柔清冷不如有琴,活泼跳脱更是一点也没有,气势威压不知是否暂时藏匿。但总也算是温其如玉不落清云。世间罕见,值得欣赏一番。
五十岁的人长这般模样?夜昙低声问新雉:“陛下今年多大?哪来的神仙玉颜水,太好用了吧?”
新雉:“啊?陛下今年二十有七啊。”
夜昙:?
二十七岁?二十七岁?!父皇的父皇的叔叔今年二十七岁?是这个碎镜疯了还是她疯了?
夜昙吞吞唾沫冲着腹诽一路的“糟老头子”干笑了一声。
皞帝迎着她的目光说:“我回来了。你怎么溅了这满身的泥点子?”且逐步凑近。
夜昙往后一躲:“回来好,回来好啊!陛下…陛下班师回朝定是累了,我叫人去准备午膳,顺便换个衣服…阿阿沅阿旸新雉,我们去给陛下准备午膳。陛下您在这花园坐一会儿啊!”
结果阿沅就喊了声:“皞叔公!”飞奔过去,皞帝毫不介怀她也是一身泥点子,弯腰熟稔把她抱起来,面上略带了笑道,“阿沅和阿旸今日同云夫人玩了些什么,弄的这样脏?”
阿旸行礼:“参见陛下。”
皞帝道:“几日不见,阿旸又忘了?阿沅都学会了称呼,你还不如阿沅呢。”
阿旸怯怯道,“叔公…”
皞帝:“是。我是你叔公。都城就是阿旸的家,你要学会习惯。不要害怕。上次那个嬷嬷,叔公已经打发她走了。知道吗?”
阿旸低头,闷闷地嗯了声。
夜昙看呆了。也忘了自己要先跑。
皞帝抱着一个拉着一个往外走,好像也没太在意她。直到快出了园子才回头向夜昙道:“夫人不是要去换衣服?午膳便罢了。今日班师,午间另设家宴,福王谨王和国师都在。夫人辛苦,还请陪我前去应付一番。”
他续道,这一句却有些滞涩:“我去兽界之前与夫人所说的,是否还…记得?”
夜昙:看起来这皞帝和“云夫人”夫妻感情是真不错,且容貌相当,国师竟没哄人?但抱歉了曾叔公,如今你夫人已被我暂替了…且看着这日子过得挺好,不知道有什么心结。或者身边人有什么心结。
在解开心结之前,你先忍着个假夫人吧。
故夜昙说瞎话不打草稿:“记得。但请陛下…夫君再说一次,我看夫君所言与我所忆是否有出入。”
“夫君…”皞帝垂下眼眸,淡不可闻地微笑,“你还从未这样唤过我。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妻子。”
夜昙:啊?完了完了,看来关系还没好到这么亲近的程度?戏过了!这可怎么好!
皞帝又道:“是约定。我与夫人定下的约定。请夫人等我,若此去兽界成行,回来夫人要与我至摘星楼,与我一并观星、叙话。”
幸好他没多问…夜昙昂头道:“陛下所言一字不差,想来的确看重此次约定!那我们何时观星?”
“就在今夜。”
“好。”夜昙一口答应。
看星星嘛,星星都是我有琴布的,小事小事。比侍寝好多了,看着看着大家打呵欠睡了算了。虽说这人帝挺养眼,可夜昙还是满心装着自己真夫君的。除非有琴也替了这皞帝,不然夜昙对着他那张脸还是能做到心如明镜不动如山的。
皞帝道,一言为定。之后深望她一眼,带着两个孩子先行一步。保有恰好的距离。夜昙在后拍拍胸脯,应付完初见。
向新雉道:“快快快,我有一堆问题要问!”
这求知最旺之时,新雉却开始慢悠悠给夜昙擦泥点子:“我的好夫人,您今日怎么这样忘乎其形,还有许许多多奇怪的问题!奴婢先给您回宫换件衣裳您再问吧。”
夜昙也一起掸泥道:“那就边走边说,你先告诉我宫里的人为什么都怕阿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