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到见解,完全出乎人的意料,在教授知识上面,也不似一般人那样死板,江晚鱼虽是抱着想为奚成壁排忧解难的心思而来,但因为有个好老师,竟然也能学得津津有味。
这日刚从秦施羽那里下学归来,就见奚成壁一脸沉肃地坐在御案边,她下意识眼皮一跳,连忙迎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他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给你下毒的那名刺客已经落网。”
她眼皮跳得更厉害:“那……有没有找到解药?”
他长叹一声,一脸歉意地看着她:“能试的方法朕全都试了,却一无所获。”
听到这个消息,她倒是平静下来了,“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此事蹊跷得很。”顿了顿,问:“这名刺客现在何处?”
奚成壁垂目盯着面前的桌面,却不回应。
见状,江晚鱼猛地一挑眉头:“不会在慎刑司吧?”
奚成壁眉角一抽,果然瞒不住她:“没错,此人现下的确在慎刑司。”
“我要见他。”
“不行!”他拒绝:“这件事朕自有安排,你放心便可。”
她蹙眉,上下打量他,而后拉长了语调道:“哦,我知道了,你怕血腥场面都会刺激到我。”看来上回在慎刑司对他说的那番话,对他影响颇深。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她,既然已经猜出来,他也不打算再隐瞒:“有些人自以为骨头硬,想装英雄,对待这样的人,不用点极端手段是不行的。”
她忽然想起一事:“你还记得几个月前,你抓到的那批意图行刺你的刺客吗?”
怎么会不记得,当初他还用那些人吓唬她来着,“有什么问题吗?”
她凝重道:“宫中有奸细,至于这颗棋子埋得有多深,我就不知道了。”
他一点也不惊讶:“朕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就如你所说,这颗棋埋得很深,朕一时也挖不出来。”
一阵凝然的沉默后,她请求道:“我要见一见那名刺客,有些事情,我必须找他问清楚。”
下意识想要否决,可看到她坚决的目光后,只得无奈道:“好吧,不过朕要与你一同去。”
“当然没问题。”就算他不提出这个要求,她也会主动提出的,她与他之间没有秘密,更没有隔阂,她不想让他的好心,变成彼此猜忌的源头,坦诚相对才是最好的相处模式。
慎刑司常年阴暗,依旧是惯常的森冷,到处都充满了死亡与血腥的味道,回头看着那人,也是一脸紧绷的不适,看来他也很不喜欢这里,但上位者手握权力,要面对的阴谋与危险也多于常人,这只是一种手段,不得不为的手段,即便自己很厌恶,却不得不为。
在打开关押刺客的铁门前,身后蓦地伸来一只略显冰凉的手,牢牢握住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听了他的叮嘱,心脏便不由得开始狂跳起来,里面到底是怎样的血腥场面,需要他特意出声提醒?
一阵刺耳的“嘎吱”声,厚重的铁门终于被缓缓打开。
铁门刚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恶臭味便迎面而来,因为地牢漆黑的缘故,所以第一眼望进去,里面的情形她看得不是很清楚,直到迈出脚步,踏入牢房时,才看清一切。
被铁镣钉在墙上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除了头部以外,四肢与躯干皆是白骨森森,她几乎要怀疑,面前的这具身体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
这种刑罚,她曾经听说过,大概就是用滚烫的开水浇灌刑犯的身躯,然后用尖利的铁爪将刑犯身上的血肉,一点点刮下来。
具体的步骤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几乎无法直视面前那血淋淋的人,就算对方罪大恶极,也不该用这种非人的方式来折磨他。忍着不适,上前一步,气息奄奄的刺客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了一双充血的双目,喉中发出嘶哑的声音:“杀……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极致的痛苦前,活着就是一种折磨,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生不如死了吧。
她深吸口气,却发觉这里的空气实在太过糟糕:“我会给你一个了结,但前提是,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刺客像是绝望了,将抬起的脑袋一点点垂下去:“……没有……解药……不在我……这里……”
她眉心狠狠蹙起,这个结果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他之所以被折磨成这样,想必也是因不肯交出解药,惹得奚成壁雷霆大怒,可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铁打的人都会受不了,何况是血肉之躯?既然他死活都不交解药,那只有一个可能,不是他不肯,而是他根本就没有。
“我不问你要解药,我只想知道,你杀我的动机是什么,与你在一起的白衣人是谁,还有,你的主上是何人?”
刺客再次艰难地一点点抬起头:“我不认识……你说的白衣人,杀你也只是为了……分散奚成壁的注意,好寻找……破绽……”
“不认识?”她眼神一冷:“你的回答令我很不满意,既然如此,你便继续受着吧。”说着,便欲转身。
刺客强撑着心力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与他只是暂时的合作……”
想起在太庙那晚遭到的狙杀,两人的目的确实大相径庭,停下脚步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派刺客暗杀我?”
“暗杀……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蒜?派人前往听竹轩刺杀我的杀手,不是你的人吗?”
刺客狠狠咳了两下,那声音就似破烂的风箱:“我还要……要利用你,又怎会……杀你……”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再者自己中了腐心散,就算他不出手,自己也活不长。
如今看似拨开了眼前的重重迷雾,却掉进了另一团迷雾中,如果那晚的杀手与此人无关,那么,还会有谁想置自己于死地?还有,林因到底是谁的人?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主上是谁?”
刺客眼神闪了闪,暗红色的光芒似马上便要熄灭的星火,透着一股颓败:“……你认为,那种大权在握的人……会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么?你真是……异想天开……”
听对方的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上是谁么?亏那日还信誓旦旦保证,她杀了奚成壁后,便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这世上骗子何其多,幸好自己从不轻信于人。
“那平日与你联络的是谁?”
“桐州新河郡……郡守……”
“新河郡?”江晚鱼与奚成壁同时出声,对于这个地方,他们可不陌生,前段时间大规模爆发的瘟疫,可是让整个朝廷都忙得焦头烂额。
“你认识镇南王贺琨吗?”
“不认识……”
“你手下还有什么人?”
“这要问……皇帝陛下了……”
她转头看着奚成壁,奚成壁轻咳一声:“都被朕剿灭了。”
果然符合他的行事作风,都不知道多留几个活口吗?转目再次看向刺客,她沉默了一阵,缓缓探手,抽出腰上的匕首:“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安安生生过一辈子,别再干这杀手的营生了。”说罢,将匕首递到刺客的脖颈下,用力一划,须臾,那刺客便彻底没了声息。
身旁明黄闪过,他看着已然咽气的刺客,轻轻叹息:“小鱼倒是心怀慈悲,不忍见他人受苦。”
她挑了挑唇角,轻声笑了一下:“慈悲算不上,只是不想看到太多无谓的残忍。”她转身,目光注目于他,黑瞳幽深:“真正的臣服,不是靠暴力得来的,发自内心尊敬一个人,会自然而然地低下头,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被人尊敬爱戴的君主,而不是靠暴政获得人们敬畏的暴君,适当的惩罚是必要的,但有时候,也请心怀慈悲。”
他静静凝视她幽深的双瞳,眼中不断变换着神采,长久的对视后,他微微一笑,将她拉至自己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旋处:“有你在朕的身边,朕便再也不愁江山永固,千秋万代。”
她象征性地轻轻挣了挣,这个环境,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我说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只要你走错一步,我就会帮你纠正过来。”
“你这么能干,让你做朕的皇后的确是委屈你了,倒不如封你个宰相,你看如何?”
她笑骂:“越发没正经了,我敢打赌,只要这旨意一发,绝对天下大乱。”
“哼,求之不得呢。”
“看看,你又在说傻话了,你要敢置天下百姓,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我可是会生气的,到时候我就躲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着。”
“那我就把你困在身边,让你哪也去不了。”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种本事了!”不等他开口,连忙拽了他一把:“走了走了,待在这里实在闷得难受,要吵架咱们回去吵!”
他摇头失笑,在主事震惊的目光中,随着她一同离开了阴暗的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