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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皇后仍旧扶着银珠的手,在御花园的养性斋周匝闲逛,养性斋旁边只植了古木藤萝,时至腊月,便是满目萧条,干叶枯藤绕着几块冷硬的太湖石,不见半分颜色,柔华见天光渐渐昏暗,这御园景致也实在没什么味道,因怅怅地对银珠道:“扶本宫回去吧,这样败兴的景致,不看还好,看了只是越发着恼。”
银珠明眸如水,看了皇后一眼,笑道:“那奴婢扶娘娘从绛雪轩那一带绕回去罢,那里今年新植了几十株红梅,如今打了骨朵,虽还没到盛放的时候,倒也红艳艳地亮眼。”
银珠平日做事十分稳重,柔华等闲也不大驳她的回,时辰还早,她又不想用晚膳,便点点头,依着银珠说的,一径向绛雪轩走去。
绛雪轩前头果然一片梅林如海,皆是玉瘦檀深,清秀淡雅的芳姿,虽无彩蝶翩然的热闹,倒也有三春之桃的灼灼其华。
这梅树看起来是今年新植的,却如何已生得如此繁茂?柔华想了想,只半月前来绛雪轩赏雪时,这里还是光秃秃的一大片空地呢!
柔华因问道:“这梅树是才植上的罢?怎么已生得如此繁盛葳蕤,难道说本宫记错了?”
银珠启唇微笑道:“娘娘没有记错,这是前几日太后说绛雪轩本是御园一处盛景,可惜冬日里赏雪时,少了几树梅花,总嫌美中不足,贞妃便替太后出主意,说是京郊有一户种梅的花农,可以斫其正,删其密,锄其直,所植的梅花妖娆多姿,曲欹疏朗,可以将已然打了花苞的梅树,移于宫中,到了新年时,正好开得艳若春花,冷如珊瑚,好衬出新年的气氛呢!”
银珠这一大篇话说下来滴沥如珠,却不知柔华的朱唇已不知不觉泛了白,颤颤地直打哆嗦,银珠说完了,瞥眼一瞧,只见柔华的两弯凤目中射出两道寒光,恨不得想到将面前的一株株梅树都剜上几个透明的窟窿。
柔华一只手扶在身边的一束旁逸斜出的梅枝上,纤细的枝头打着几枚娇怯怯地花苞,亦有半放的,听着银珠说了这些,不由得手掌愈攥愈紧,那柔弱的嫩蕾就此香消玉殒,坚硬的梅枝陷入手心中,愈陷愈深。
银珠亦是十分机灵的,见主子这副神态,慌忙跪下请罪道:“主子恕罪,是奴婢多言了!”
柔华轻轻瞥了眼跪在地下的银珠,依旧声气沉沉地道:“起来吧!你有什么错处,你不过叫本宫知道了那贱人的所作所为而已。”说着,又冷哼一声,不屑道,“还真把自己当成六宫之主了,也不睁开眼看看,这宫里除了科尔沁的女人,谁也别想坐上凤椅!”
银珠急忙附和道:“娘娘说得极是,谁想动摇娘娘的地位,太后就头一个不答应!”
柔华僵立在原地,努力平复了半日的气息,总算恢复了些力气,见着一轮姜黄的上弦月已挂在东天,透过几片轻薄的云翳,撒下遍地清晖,蓦然笑道:“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云彩再厚,终究挡不住月亮的光华。”
夜风渐起,冷冽的寒气从柔华镶着厚厚紫貂的领端袖口灌进来,她打了个寒战,又扶了银珠的手,想要快些回长春宫偎着温暖的熏笼喝碗热腾腾的奶茶。
二人还未走出梅林,只见密密匝匝的梅树之间,飞快地掠过一片稀薄的烟白影子,像是一个人,白衣黑发,长长地头发及至腰间,几乎遮住了大半面容。
本就是黑魆魆的夜里,静荡荡的御花园人迹罕至,柔华就有了几分心虚,惴惴地问银珠:“你可瞧见前面有个人影了么?”
银珠惊诧道:“奴婢并未瞧见。”
柔华的语气中便有了几分不耐,气咻咻道:“明明就在眼前,怎么会没看见呢?”
银珠怯生生道:“娘娘恕罪,奴婢并未瞧见什么人,娘娘是不是今日走得路太多了累着了,故而眼花。”
听见银珠十分笃定的口气,柔华也疑惑起来,想着若真是漏夜时分无端端瞧见个人影,银珠也必会害怕的,因此也就渐渐地松了那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兴许是本宫瞧差了!”
又扶着银珠的手,向前走,未走出三五步,那煞白的影子却又在她眼前飘过,将几树静立着的梅树都带得斜了一斜,几片新生的梅树叶子摇曳之间,游魂似的飘落地上,柔华再不怀疑,使劲摇着银珠手臂,厉声道:“这回你可该看见了?的确是有个白影子的,你瞧那前头的叶子都落了几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