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宫的大宫女云珠么?
端慧见了她,便知皇贵妃又有邀约,若在往日,必定异常高兴,可今日却怎么也提不起神来。
倒是云珠远远瞧见了端慧和雪珠,笑吟吟地一路走过来,行了个双礼,笑道:“我家娘娘一大早就来了,只等着公主回来,听太后说公主进香去了,所以我们娘娘叫我在这里等着。”
雪珠开了门,云珠也跟着进了屋,端慧才无精打采道:“大冷的天儿,何必在这里等着,皇嫂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了!”
云珠道了一声:“岂敢?我们娘娘得了许多东西,想着给公主送来呢!”
说着,就打开随身捧着的一只明绿色绸里的包袱,在紫檀雕漆小几上打开,指着包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说道:“这是半斤云南红茶,温胃祛寒的,这是赤金打得九连环,公主拿着玩吧,还有这里……”云珠拿出几层雪浪笺包着的一张绣样,铺开看时,画得是鸳鸯与莲花,云珠解释道,“我家娘娘知道公主的绣工独一无二,想着这样好的花样子,也只配公主用得,所以……”
端慧心头豁然一亮,攥住云珠的手腕问道:“这可是陈老莲的《荷花鸳鸯图》?”
云珠愣了愣,既而大大方方地一笑道:“公主真是博学多才,这绣花样子的名字,娘娘也只说了一回,奴婢还没大记住呢!公主一说,奴婢倒是想起来了,的确是叫《荷花鸳鸯图》的!”
端慧蓦然问道:“这是谁给你们家娘娘的?”
云珠不成想端慧会突然问这样一句,只得老老实实答道:“实不相瞒,这是昨儿费扬古少爷入宫来省视,给娘娘带了些花样子。”
端慧脸羞得通红,又怕云珠给瞧出什么来,只得遮遮掩掩道:“哦,哦……没什么,多谢你了,雪珠,快看赏!”
云珠想不到就跑了这点子腿,还能得着那么多的赏钱,回了承乾宫,笑嘻嘻地对淑懿说了来龙去脉,淑懿眼放异彩,问道:“果真么?公主一听到是费扬古送的,脸就红了?”
云珠郑重点头道:“是啊!奴婢瞧得仔仔细细的。”
淑懿莞尔一笑,支颐道:“费扬古果然是个有福的,公主也是。就是神佛菩萨,也必是愿意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罢。”
又是一年新春,宫里放了大半夜的鞭炮烟花,等声音渐渐地低落下去,淑懿端起金丝楠木海棠案上的牛乳燕窝喝了一口,看见白蒙蒙的天色已经透入蝉翼纱,不知不觉,竟已是拂晓了,心想这皇后可真是个累人的差事,好容易这近一年来,因着自己又一次有了身孕,太后命端顺妃和恪妃多分担些,她清省了许多,如今小阿哥已经满月,后宫琐事她推也推不得了,明日一早......哦,不,过一会儿天大亮了,还得抱着小阿哥去慈宁宫给太后拜年请安,太后这才隔了几日不见小阿哥,就已经遣人来问过好几次了,生怕这第二个嫡孙有一丝半点不如意的地方。
云珠拿了一件大红百蝶穿花的织金大氅,走进来笑道:“娘娘明儿去慈宁宫,朝服外头再披上这件大氅,还暖和些,这领口是镶了厚厚的紫貂皮,是吉林将军去年才送来的,宫里统共得了两张,太后还把这一张送到咱们这儿来了。”
淑懿笑盈盈地一看,点点头道:“这也罢了,倒是该给小阿哥找出个暖和的襁褓来才是正经。”
云珠笑道:“早就准备好了,杏黄暖缎银鼠皮的襁褓,保管小阿哥一点风都受不着。”
淑懿看看摇车里的小阿哥,熟睡中红扑扑的小脸,圆圆如满月,不禁喜从胸中来,笑道:“不止是太后惦着小阿哥,明日端慧公主归宁,早十几日就说好了,要亲来承乾宫看看小侄子呢!”
到了年初二,果然端慧公主和费扬古早早就入宫来了,还带了大包小裹一大堆,是给太后皇上和各宫娘娘的礼物,这里头就有许多就是端慧公主为淑懿才得的小阿哥精心挑选的礼物。
孝庄心疼孙子,叫淑懿不必抱着小阿哥再过来了,端慧没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小侄子,连孝庄的赐宴都吃得心不在焉。
好容易熬到酒阑人散,就迫不及待地拖着费扬古来了承乾宫。
端慧来的时辰正好,小阿哥一觉醒来,正是神采奕奕地时候,瞪着两只乌溜溜地眼珠子直瞧眼前这位美貌少妇,瞧着瞧着,又咯咯地笑起来,嘴边还带着一个大大的奶泡泡,叫端慧乐不可支。
费扬古假作吃味地道:“我方才哄了他半日,只是瞧着我看,你一抱他,他就对你笑!”
端慧得意地扬扬眉,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他姑姑,自然比你这个舅舅亲!”说得一殿的人都笑了。
端慧得意之余,也没忘了亲自奉上精致物件,小阿哥属狗,端慧就拿出一串赤金打造的狗狗,一共十二只,她如今接替梅氏,主持董鄂府的主馈,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副指挥若定的气派,笑道:“这是见面礼,外头还有一口红木箱子,是我们俩亲手给小阿哥挑的衣裳玩具,未必比得上宫里的好,却是一番心意。”
淑懿笑道:“你们拿来的,自然都是上好的,小阿哥有你这个姑母兼舅母疼爱,可见是个有福的。”
端慧微笑,又有一点怅然,道:“皇嫂生的两个阿哥,臣妹都是极疼的,只是......”
淑懿岂能不懂她的意思,她嫁入董鄂府有大半年了,只是还没有消息,因安慰她道:“你嫁过去才几天,就这样着急了,况且你们都年轻,何必急于这一时?你只管把心放轻松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了。”
承乾宫也为公主和额驸准备了一桌精致筵席,都是淑懿的小厨房里的拿手菜,一家人叙了一回,遂热热闹闹地吃起来。
席间有一道明炉鲈鱼,是加了正宗的澎湖产的青梅所做,端慧自幼长于宫中,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时挟起一颗青梅笑道:“到底还是宫里做的,我这大半年吃了京城不小馆子,许多饭馆里做明炉鲈鱼,根本就不用青梅,只是加一点醋糊弄人呢!”
费扬古道:“澎湖至此千里之遥,京城里一年才能得着多少青梅?只怕是有银子也买不着的!”
淑懿见端慧将盘子里的青梅都拣来吃了,笑道:“青梅再少,还能短了公主的不成?我这里还有一些,公主既爱吃,只管吃就是!”
说着,便命人洗了一大钵青梅端上来,端慧见了,倒把饭碗撂在半边,一颗颗拈来吃,不一会儿就下去一大半,淑懿起先还不在意,后来见端慧总吃这个,也是好奇,笑道:“本宫怕酸,往日都是蘸了糖吃的,看公主吃得这样香,本宫也尝尝。”
说着,拈起一颗,才咬了一半,只觉半边身子都要酸倒了,也顾不得仪容,忙吐了出来,喝了口茶压住,不禁皱眉道:“公主好定力!这......这东西酸成这样,你竟吃了这么多,竟不倒牙么?”
费扬古一面扒拉着饭粒,一面道:“长姊不知道,这算什么?前儿除夕时,家里人都嫌蜜水阁送来的糖腌梅子太酸,单只她还嫌那糖霜太厚,甜得腻了,愣叫丫头去了糖霜给她吃呢!”
淑懿突然心下一动,猛然一放筷子,惊喜道:“公主有多久了?”
端慧不解,问道:“什么多久?”
淑懿一颗心突突地跳着,凑在她耳边,问道:“公主多久没有月事了?”
端慧这才醒悟过来,却嗫嚅地不知如何回答,只把粉脸羞了个通红。
淑懿拊掌道:“哎呀!你怎么......”回身叫人,“云珠,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就说承乾宫有急事,要速速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