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旁边,犹豫了大概有五分钟,终于扬起菜刀狠狠砍了下去。
*
漆黑的夜里,天上无星无月。
一辆列车在轨道上高速行驶着,好似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重的黑暗,带着人们冲向未知的地方。
李益和宋慈,就在这辆疾驰中的火车上。
这是一辆严重超载的火车。
座位上,过道里,甚至洗手间里,全部挤满了人和行李。
李益他们因为是临时买的票,所以并没有买到座位。
他们和五六个农民工一起,挤在两节列车的连接处,在地上铺了两张破报纸,就这样席地而坐。
因为是夏天,又是在这么拥挤的火车上,人们的体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闻的气味。这气味与热气混合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们的感官。
宋慈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要把整个肺部都咳出来,整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也溢满了泪。
他的咳嗽声引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一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先生看不过眼,冲着呆坐在宋慈旁边一动不动的李益嚷道:“小伙子,你兄弟都咳成这样了,你还傻坐着干嘛?赶紧替他拍拍后背顺顺气吧。”
没等李益说话,宋慈就摆摆手,示意不用了,紧接着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益面无表情的转过身,伸出手在宋慈佝偻着的后背上轻轻拍了起来。
老先生又递过来一瓶还没有打开过的矿泉水,“小伙子,来,给你兄弟喝口水,说不定会好过些。”
李益稍微迟疑了一下,点头接过,拧开瓶盖,把瓶口凑到宋慈嘴边,让宋慈就着喝了几口水,咳嗽才渐渐平复下来。
宋慈感激的向老先生致谢:“谢谢您。”
老先生豁达的笑笑:“你太客气了,大家出门在外,互相帮个忙都是应该的。今天你有困难我帮了你,说不定哪天我有困难就会有别人帮我呢。”
宋慈笑笑,转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有微弱的风从车厢底部透过缝隙涌上来,抚上宋慈通红的脸颊,带来一阵爽快的凉意。
一片稀疏的灯光从窗外掠过,似乎是一个小村庄。
宋慈依旧面向窗外,淡淡开口:“帮了我,你后不后悔?”
李益正靠在坚硬的铁壁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宋慈转过头,看着李益依旧冷冽的侧脸,半晌,才低低的说:“我知道这个时候说感谢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走以后的人生。”
李益缓缓睁开眼,怔怔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其实,这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如果不是因为宋慈这件事,他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走出那个牢笼,一直将自己圈禁在那里,和李国来相互折磨到死。
现在,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他终于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个被抛弃的李益,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对于即将踏入的、崭新的、充满变数的未来,李益是有些期盼和向往的。
可是,这份期盼和向往,却又带着沉重的罪恶感。
毕竟,他的手上沾了鲜血,这辈子都洗不干净的鲜血。
李益转身,迎上宋慈的视线,在脸上漾起一个分外温暖的笑来。
这是宋慈第一次在李益脸上看到这种笑,仿佛冬日正午的暖阳,驱散所有严寒,感觉舒服极了。
这一刻,宋慈突然意识到,也许这辈子,他都要和这个叫李益的男孩子依偎在一起了,共同承担罪恶,共同分享快乐和温暖。
不知何时,身侧的手被李益紧紧握住,干燥而温暖。
两只倔强的刺猬,在一场劫难之后,终于收起根根竖起的利刺,忘掉所有的针锋相对、傲慢偏见,开始学习着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宋慈没有挣扎,就这样任他握着,低声问:“我们到哪里下车呢?
李益看向窗外,有黑魆魆的树影一掠而过,如鬼魅一般,“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在国土的最南端,有一座四面环海的城市,那里有世界上最蔚蓝的海水,有温暖的太阳,还有高大的椰子树。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够在这样的地方生活,那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
宋慈看着李益刀削般的侧脸,说:“我们就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