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理论与公式,总有枉然的时候。因为他算漏了自己的内心,他无法把这一切套用在汾乔的身上。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乔乔。”顾衍的喉咙干裂僵硬,开口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难听沙哑。
没有没有没有!
汾乔的胸腔在呐喊。
她的头疼得要爆炸,心脏就像正被人握在手心拼命挤压,压抑与窒息感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可脑海里的画面却全是爸爸进火化间前青紫色的遗容,一遍遍闪现,一遍遍提醒她,一遍遍抽打拷问扭曲她的灵魂。
“对不起。”
她听到自己机械地重复。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
第一种人对别人狠,第二种人对自己狠,这两种人相较起来,又要数后者最为可怕。
汾乔便是后者。
然而她和寻常意义的第二种人又有些不同。
她是因为对别人狠不下心来,所以凡事只能对自己狠下心。发生任何事情都从自己身上找错误的原因。然后怨自己、逼自己、反思自己、虐待自己。
仿佛能从这种病态的情绪中找到解脱的方式。
可现实是:她在这样病态的方式里越陷越深,包袱越背越重,直至理智崩塌、精神瘫痪。
就如同现在,她心底明明叫嚣着不愿,可仍然口不对心地回答了顾衍,自虐一般地:“我想冷静一段时间。”
“好。”
冗长的等待之后,顾衍低声答应了她。
两人都明白这声应答意味着什么。
“等你烧退了,我会让张嫂着手准备。”
等烧退了。
这是顾衍最后的底线。
汾乔的低烧烧得面颊绯红,大脑仍然疼得发涨,意识是清醒无比的。
她目送顾衍离开的背影,那穿着西服的背影修长挺拔,沉默坚毅,脚步迈得缓慢,一步一步却极为坚定,直到消失在在卧室门外,没有回头。
啪!
白瓷杯从汾乔的手心滚落地上,支离破碎。
汾乔猛然清醒。
飞溅起的碎瓷片在她的手背划出一道小口,伤口缓缓凝出血珠。
血红的珠子在如玉般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她盯着看了半晌,没有伸手擦拭,躺下,翻身,捂上了被子。
被子里缺氧整张脸憋得通红,她也倔强地不肯掀开。
大脑失去空气的时候,便没有余力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是一个治疗压抑焦躁的好方法。
……
“你进去,把汾乔头上的被子掀开,地毯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顾衍面无表情吩咐。
这女佣大气不敢出,低头称是。
在顾家工作这么久,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顾衍冷峻平淡表情之下的情绪。那样的隐忍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
她不敢抬头去看顾衍,更不敢揣测先生为什么像个门神一样,在汾乔小姐的卧室外面一站这么久,只拿着工具匆匆就进了卧室。
汾乔小姐发着烧,容易犯困,已经睡着了,她轻而易举掀开了她捂着头的被子。
杯子的瓷片很碎,都掉进了地毯里,又怕打扰到汾乔小姐睡觉,她轻手轻脚,花了好长时间才清扫干净。
临出门,收拾好工具,她不经意看到了汾乔手上的划痕。
划痕并不深,可十分刺眼。
她低头拿好工具,快步走出卧室。
锦荣阁外没亮灯,出来好几步,女佣猛然发现原地站着的男人,吓得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黑夜中,顾衍的轮廓高大挺拔。他就站在那里,保持着她进去卧室之前的姿势,仿佛一点不曾动过。
与卧室一墙之隔,却始终没有往里迈一步。
“先生……”她刚开口唤,就见顾衍摆了噤声的姿势。
“汾乔睡着了?”他悄声问她。
“是。”她也压低音量回答。
顾衍闻言,神情终于放松了些。
她又想到一件不知当不当讲的事,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补充,“汾乔小姐好像被碎瓷片划伤了。”
下一秒,她就看见男人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伤在哪?”
“手背。”
“你去休息吧。”顾衍面无表情吩咐。
“是。”她低头行了一礼,恭敬退下。
拿着洒扫工具走了一段,快出锦荣阁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先生在卧室门口踱了两步,又立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不敢再看,她回头,又加快了脚步,抱着工具,小跑着出了锦荣阁。
在顾家工作了那么多年,看惯了先生果决地下发命令,她还是头一次见顾先生犹豫不决的样子。
莫明的……喜感?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她疯了吗?敢在心里这样编排先生……赶紧甩甩头,把这些念头抛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