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韩小初不过三十余岁,但长期的劳作与营养不良使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韩小初跪在地上哀告道:“禀太爷,草民也是没办法呀,草民不将大女儿卖了,草民一家六口都得饿死。俺家可可又勤劳又孝顺,卖给大户人家当使唤丫头,草民心里也是万分的不舍。但卖给大户人家好歹能填上肚子,又能接济可可三个年幼的弟妹,总好过跟着草民饿死强呀……”韩小初涕泪俱下,泣不成声。
武周时期,中原及南方一带,虽暂时没有战乱,但土地兼并严重,广大百姓无田可耕,一遇灾年,卖儿鬻女的不在少数。像韩小初一家六口,除开韩小初夫妇,大的韩可可才十三四岁,下面还有三个更小的,一个劳动力要养活六张嘴巴,加上没有自耕地,靠租种为生,顾了上顿没了下顿,日子捉襟见肘。卖掉韩可可,一则可缴清田租,二则可供剩下的五口人得以度过荒年,不失为一种权宜之计,总好过一家全部饿死,或者易子而食的惨剧。
看起来韩小初确实没什么错,并不是徐驰所想象的“虎毒不食子”,卖自己的女儿也不违法。既然韩小初无过错,那就是冯济源的问题了,所以,徐驰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另一方的身上。
冯济源五十有余,体态臃肿,确实符合地主老财的形象,见县太爷阴冷的目光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等县太爷发话,自己赶紧鸣起冤来:“太爷,小人也没错啊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韩小初租种小人二十亩地儿,小人一年才收他两贯铜子,缙云附近都是这个价儿,小人并没多收呀!至于韩小初诬告小人强抢民女,那更是没有的事儿,小人不过是想拿韩可可冲抵今年的田租若是韩小初能付得起田租,小人决计不会如此的呀……”
看来一个比一个都冤,徐驰冷笑道:“你们两个都没错,难道老子错了?”
冯济源住得离县衙并不远,徐驰升堂问案他也经常来观摩的,知道县太爷的举动往往出乎意料之外,虽不能以常理度之,但他绝不是一个糊涂的县令,也不是一个动辄用刑的县令。冯老财是个人老成精的人,对徐驰的习性拿捏得极准,赶紧自承罪过:“大人日理万机,勤政爱民,何错之有?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该为一件小事来麻烦太爷,是小人该死,小人愿受太爷责罚。”
“嘿嘿,嘿嘿,”徐驰嘿嘿直笑。徐驰不是圣人,而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和所有平常人一样,都爱听奉承的话,“既然你错了,那你错在哪里呢?”
冯老财知道收到了效果,于是继续阿谀:“小人错就错在不该来打扰太爷,影响太爷休息。”
“我靠!这是老子的差使,和你没关系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三个都没错,那是谁错了?”
冯老财还真没错,将土地租给人家耕种,收租天经地义。读者不必扯出什么地主阶级贫下中农那套东西来,地主阶级不一定都是十恶不赦,许多地主也是靠勤劳努力、勤趴苦做、经营有方而致富的,不是贪污来的,不是抢劫来的,其私有财产合法,政府就应保护。
“你女儿你打算卖多少钱?”徐驰问韩小初道。
“草民只要六七贯钱,两贯冲抵田租,剩余几贯看能不能拖到明年,还得指望明年无旱无涝,否则的话,草民都无法过日子了。”
“嗯,一个大活人才要六七贯,确实便宜冯老财你他娘的也太抠了,这么大个丫头你才给两贯,你他娘的未必没钱?”冯老财虽无罪,但太过为富不仁了。
冯济源哭丧着脸道:“太爷冤枉小人了城西集市上比这丫头大得多的都只要两三贯,买过来就能使唤。而这个韩可可,小人还得喂几年才能使唤,您看她这身板儿,保不准哪天就没了,到时小人人财两空,再找谁说理去?这事儿真不是小人抠门,小人还是看在街里街坊的份上,才愿意买下韩家丫头的,若是别家,小人才不管呢。”
“还有卖人的集市?你他娘的是不是骗我?三炮哥,冯老财说的可是真的?”徐驰一惊,看来今年的旱灾影响不小,老百姓已经未雨绸缪、卖儿鬻女了。
王胡子看了看他敬爱的县太爷一眼,答道:“禀大人,冯员外说的是真的,这几日城西每天都有卖小孩的,还不是旱灾给闹的,都趁早呢,卖的人多了,就会越卖越贱。”徐驰给王胡子安了个诨名“三炮哥”,三炮哥没法子,只能欣然接受。
徐驰无奈,对韩小初说道:“本老爷给你十贯钱,你把女儿留到县衙,你什么时候有钱了,随时可以领回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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