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去初见他的那一刻,陶婧哑声叫他,“陈老师。”
陈启一怔,扶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松了一松,没有言语,目光笔直。
车子依旧平稳地行驶着。
隔了会儿,“再睡一下,到家叫你。”他的声音透着些许疲累。
陶婧难受的很,睡不着,她摇摇头,沉默地望着挡风玻璃外的冬夜。
陈启打开车载音乐,柔和舒缓的轻音乐低声萦绕在安静的车厢里,在两人之间。
彼时不需任何过多的言语。
风吹进来,陶婧瑟缩了一下,下巴触碰到硬质的衣领,伴着冷风,好像一把利刃扎进肉里,人陡然间清醒转来。
她穿着陈启的外套,摸了摸身侧,探身又往座位下摸,陈启问,“找什么?”
“包和手机,还有我的衣服。”
估计落在青瓷了,陈启说,“有没有重要的东西?”
陶婧答,“平安符。”
陈启心里一动。
他和陶婧都不善表达情绪和感情的人,能称得上定情信物的东西几乎没有,他听说安徽九华山的菩萨灵验,本不是个十分信奉神灵的人,第一次和她一起去了一趟,势必是带了十分的真心诚意去的,求得两道平安符。
那天她去求了签,中签,长段的签词生涩难懂,只依稀记得解词“心中不定,枉看经文,恰似画饼,食也难吞”。解签的老和尚说的更简单,莫听他人言,行善方已矣。
陶婧没太明白,将那签词和平安符一道包进香袋里,贴身藏着。
陈启说,“我会拿回来。”
陶婧放下心。
陈启又说,“那种地方以后别去了。”
陶婧不吱声,隔了会儿,怯懦道,“你不生气吗?”
刹车缓缓踩下,车子停到路旁,陈启侧身过来看她,目光认真温柔,“我当然生气,可是生气有什么用?”
音乐停了,风吹动树叶,哗啦哗啦,此外的一切寂静无比。明亮的路灯铺洒,透过窗户打进来,温暖的橘红色泽汩汩涌动。
陶婧掩下眉睫,撩起垂到地上的衣摆,“我缺钱。”复又抬眼看向陈启,光落进去,眼里一条小小银河,她很快又说道,“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卑,在这个更新的时代里,我是个淘汰的人,我不觉得高级到可以配上你,我们这样的关系让我很惶恐,我永远处于被动的位置,就像依附于大树的藤蔓,我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你身上,哪一天你不要我了,女儿也不需要我了,我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陈启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做错了。或许不该折断她的翅膀绑在身边。他太害怕了,他送一对翅膀给她,她会乘风而去。
害怕她飞,便将翅膀斩断。
这是占有,绝非爱。
当初最爱是她逆风生长的姿态,一味将她锁在身边,在不适宜的土地生长。还是他爱的陶婧的模样吗?
大手轻按在她的头顶,顺着披散的长发慢慢往下,将小小的人收进怀里,脸颊轻柔摩挲她的发丝,陈启的声音在耳边说,“我这几年身边有了孩子,生活比往常清淡很多,但你要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我不去找,送进来的不少。陶婧,我不是非你不可,但是有些人就是谁都替代不了。没有我你过的好,我无话可说,你过成这样,叫我怎么做得到袖手旁观?”
陈启叹了声气,“养好伤去公司面个试吧。人事部那里我会安排。”
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在他怀里尽情挥洒,她揪着他的衣角,哭着喘不上气来,好像把所有的委屈宣泄,陈启由着她哭,衣服被当成纸巾。
好大一会儿,他问,“哭完了?”
陶婧打了一个哭嗝,抽涕一下,“嗯”了声,觉得不够,又连忙点了一下头。
陈启看了她一眼,发动车子。
快到家的时候,陈启突然说,“明天早上去民政局,记得把身份证带上。”
陶婧愣住,大脑陡然一片空白。好久才记得说,“身份证……落在包里了……”
她的担忧并不是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