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告别富饶美丽的丹阳湖,我是多么流恋不舍啊。可我不得不走,我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渔民们也舍不得我走。可善良的他们听我说了家里的情况后,就催促我回去了。他们煮了一条20斤的大青鱼为我饯行。临别送给我一袋银鱼干,一袋虾仁干。再见了!淳朴直爽的渔民大哥;再见了!渔船;再见了!芦蒿;再见了!能干漂亮的渔家妹子,你用蒲草给我编的手套我会把它留作永久的纪念。饥肠辘辘的我来了,你们豪爽地接纳了我,忧家思亲的我要离开了,你们毫无怨言,慷慨相送。我感谢你们!愿你们在这方宝地生活得幸福。
我担着鱼干、行李回到母亲身边。母亲苍老许多。两鬓斑白,眼角与额头上烙下了深深的皱纹。一双老树皮般的手,粗糙、粗壮,沟壑纵横。她穿着旧式的本装衣裤,衣裤上打着补丁。补丁很平整,针脚很细密,这是她跟别的农妇唯一的区别了。自从土改后,她没做过一件新衣。母子相望,我们一句话也没说。我鼻子酸了。母亲默默地给我整理好床铺。她把虾仁干送给了徐红霞,把银鱼干拎到我姐家。
祸不单行,承受不住失子之痛的丁咸基的父亲,脑子坏了。一天到晚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啥。丁咸基的母亲神思恍惚,她去河边淘米,滑了一跤,竟把大腿骨跌折了。我姐忍着悲痛照顾公婆。她听婆婆的话,让丁咸基的大儿子丁太宝顶了她的班。这样家里六口人只靠丁太宝的工资生活了。这哪里够呢?母亲把太平和晓媚接过来抚养,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生活。
我高中毕业,在当时算是高学历了。正赶上华亭镇新办了粮食加工厂,购置了碾稻机和面条机,给镇里的居民碾稻子,加工面条。在李走区长的关照下,我被安排进了加工厂,在加工厂当会计,也帮着称重,晾晒面条等。我终于能自立养家了。
我也老大不小了,我的婚事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可人家一看我家里的情况,看到还有两个拖油瓶的外甥,就摇头熄火。1965年,我已经28岁了,不能再拖了。丁咸基的母亲过世了。我姐把太平和晓媚接回家了,她四处打零工,给医院洗血染的绷带。母亲菜烧得好,人家家里做红、白喜事,都请母亲过去掌勺。母亲把我姐也带着,这样我姐的厨艺大长。我姐也能掌勺了。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人家都请我姐掌勺了。公社开干部会,也请她去烧锅。
这时黄顺棋的一个堂姐的女儿看上了邻队的一个吴姓小伙子。可小伙子家穷。他堂姐不太同意,提出了一个条件,要小伙子家盖三间房,她才同意把女儿嫁过去。吴家也有一个漂亮女儿,只有十八岁。吴家放出话来,谁给他家出盖房的钱,就把女儿嫁给他。昌英姨得了这个消息,就来跟我们说。我不同意,因为我大她整整十岁。再说,我家哪有那么多的钱!可这次母亲很坚决。说钱的事不用担心。她把我赶出她的房间,与昌英姨在房里嘀嘀咕咕了好久。她拜托昌英姨一定说成此事。
一个礼拜后,泰换回来了。原来母亲竟背着我让昌英姨给泰换写了信。让泰换来想办法,这不是给泰换出难题嘛。我不想让泰换背包袱。我说:“我不想结婚,我这样子挺好的。”母亲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能做不肖子。”泰换送给母亲一套衣料和两包锅巴糖。母亲打发我把一包糖和她做的一双棉鞋送给立群舅舅。泰换要跟我一起去,母亲拉住了他,说:“下次回来你再去。”
我跟立群舅舅说了家里为我张罗婚事的事。我叫让他去劝劝母亲。我不想因为我的婚事让泰换和家里背上沉重的经济负担和思想压力。没料到立群舅舅却对我说:“你近三十了,再不成亲,也不像话了。你不成亲,你母亲心里不安啊。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千孝不如一顺,这次你顺了你母亲吧。你母亲不易啊,你以后好好孝敬她报恩就好。”我明白母亲的心。我无话可说。怪自己不争气:我整天瞎琢磨啥呀!不敢大胆去追求姑娘。丹阳湖的那个渔家姑娘多么好啊!漂亮、直爽又能干,对我有情有义,可她的泼辣劲让我顾虑,我心中的妻子是温柔文雅型的。我犹豫不决,错失良机。现在的她早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床,泰换没跟我告别就悄悄动身走了。我想他是不是为难了,不高兴了。心里暗暗责怪母亲不该这样。我给泰换写信,跟他说:“我不想成亲,你不必为我的事为难。只希望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春节前,泰换又回来了,彩云嫂子和孩子也一同来了。他们脸上都挂着笑,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泰换竟带来了几百块钱!他把钱交给了母亲。母亲跟昌英姨去吴家提了亲。吴家正愁没钱给儿子成亲呢,见到钱,一口答应下来。我母亲不放心,说:“我儿子大了,等不得了。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吴家也等不得了,说:“行。日子就定在正月里。”我问泰换:到底弄了多少钱来,这么多的钱从哪里弄来的?他笑了笑说:“你什么也不要管,只等着做新郎官好了。”我心里非常愧疚。我要打欠条给他。他说:“二妈,已经给我打了。”
于是,他们忙碌起来。把我们住的仓库用土基隔成三间。最大的一间给我做新房,用石灰水粉刷了房子,请木匠打制家具。打制了一张大床,一顶大衣柜,和一顶矮柜。购买了布料,母亲裁剪,姐姐和彩云嫂子缝制,她们日夜赶工,给我做了一套新衣。给新娘子做了一件红棉袄嫁衣与两套新衣。把泰换买给母亲的一套衣料送给了我丈母娘。正月初十,立群舅舅、李走区长都来恭贺我成亲,当时提倡节约办事,反对铺张浪费,家里只办了简简单单两桌酒宴请亲朋。我迎娶了吴家妹子。新娘叫吴玉珍,年青漂亮。皮肤白皙,身材匀称,花骨朵一般,我一见倾心。